寧森月見他問起,倒也不避諱,一五一十地將今兒個早上所發生之事透露於他。
景雲晟面色黑如鍋底,他稍一沉吟後方才道:“你是覺着此事有人暗中操縱?”
“倒也不敢十分肯定。”寧森月輕搖着頭。
“我自會派人暗中調查此事,定然不會叫人在你背後捅刀子。”景雲晟言辭篤定,一雙眸子眸色深深,便如那剔透的黑寶石一般,無形間誘人心智。
寧森月輕輕頷首,極爲難得地不曾拒絕,她雖性子倔強,卻也並非不知深淺之人,她深知此事棘手,一旦出了任何差錯便極有可能萬劫不復,既是如此棘手之事,一個足以信任之人予她援手,她又有什麼理由去拒絕呢?
席間,景雲晟夾菜的動作稍頓,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驀地一亮,他的聲音清冽如潺潺溪水,從那輕啓的薄脣溢出,“近幾日你大哥也快要回京了。”
寧森皓?
寧森月面上一怔,她笑道:“如此一來,只怕那國公府也將要掀起不小的風波。”
寧森皓前一陣子奉皇上之命前去西北邊境駐守,如今班師回朝,皇上難免還加大封賞,如此一來,他與寧森宇之間,自然是他略勝一籌。
景雲晟戲謔一笑,“可要爲夫在朝堂中助你那兄長一臂之力?”
寧森月眸帶嗔怒,“世子爺莫要管得太寬了,我相信,大哥定是能夠憑藉着自己的實力奪得他想要之物。”
景雲晟見此,也便不再多言。
用過午膳後,寧森月便喚青筠青莜進來收拾殘桌,復又問道:“你二人商討的如何?”
青莜悶悶地瞧了青筠一眼,沉聲道:“姐姐不讓我去。”
此言一出,寧森月不禁多看了青筠兩眼,她訝異道:“青筠,你平日不是最愛縱着這丫頭胡來,今日怎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
確實如此,從青莜剛開始纏着青筠想要隨着寧森月一起去醫館的時候寧森月便暗中觀察着她,深深覺着今日的青筠比起往日好似更苛刻了些,平素這等事,她自是千方百計討好着自己叫自己鬆口,如今自己已是答應了青莜,怎的她倒是不願意了?
見寧森月目不轉睛地打量着自己,青筠藏於袖中的柔荑止不住的絞在一塊,好似恨不得將那白嫩的肉摳下來一般。
她低垂螓首,始終未曾與寧森月直視,好一會兒之後,寧森月才聽見她極爲小聲地說道:“青筠擔心青莜這丫頭會毛手毛腳,給世子妃您惹來了災禍……畢竟此行世子妃您並未將身份公之於世,青筠恐青莜會壞了事兒。”
這解釋看似毫無漏洞,可青筠卻犯了個不可忽視的錯誤。
寧森月與青筠主僕一載,極其瞭解她的性子。
青筠自幼父母雙亡,青莜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亦是他從小寵着護着長大的妹妹,以至於在許多地方,青筠都像是護寶一般護着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妹妹,平素有好事也是第一個想着她,可現下青莜纏了她那麼久,險些將嘴皮子磨破了,可青筠就是半點也不鬆
口,這實在是不符合常理。
寧森月沉吟道:“既是如此,便由你吧。”
此言一出,青莜登時便如那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蔫蔫兒的,瞧上去真真是又可愛又可憐。
黃昏時分,寧森月剛一回到臨月閣,迎面便瞧見景雲晟從迴廊處走來,他屏退了寧森月身後的青筠,半擁着她來至一株楓樹下的大理石矮凳坐下。
寧森月輕笑着道:“今日怎的有此閒情雅緻?”
卻不料景雲晟一副正色道:“我今兒個下午特意命京東前去查了一番,那羣你所看診的貧苦百姓中有一兩位乃是隱瞞了身份……”
寧森月面露凝重之色,如此一來,事情便如同她所猜想一般,確實有人暗中操縱着今早上的那一切,而她從被絆倒,到面紗掉落,只怕也是在人操縱之中。
“可查出那二人效命於何人?”寧森月眸色深深,她心下多半已是有了答案,這京城中有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又有誰能對她懷有如此大的恨意。
此事多半與雪苑那位撇不開關係……
景雲晟面露慍色,輕搖着頭,“給我一日時間,我定能將此事查出個水落石出。”
寧森月緩緩闔上眸子,如遠山般的黛眉緊擰着,微側着頭,目光彷彿衝破密密麻麻,紅得滴血的楓樹,她眺望着遠處那一座富麗堂皇的閣院,久久未語。
次日,京城已被無名人士掀起一陣巨大風浪。
一早,京城中算得上名氣的茶樓、客棧、酒家、甚至是風雅之所皆是傳揚着景王世子妃不顧已爲人妻的身份,屈尊降貴爲身份卑賤的市井之民看診治病。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污穢傳言涌現。
所傳之言,無非是景王世子妃敗壞婦德,身爲有婦之夫卻爲市井百姓把脈,與多名男子有過肌膚之親,一時間,豪門貴族的謾罵幾近將寧森月吞沒。
景王府,臨月閣——
此時此刻,處在風尖浪口上的正主兒卻好似沒事人一般,端着一副閒適淡定的姿態,坐在矮凳上飲着雲南最新上供的雪山雲霧。
反之,青筠青莜則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二人已是不知在屋內轉了幾個來回。
正所謂,皇上不急太監急說的便是這個理兒。
伴隨着‘吱呀’一聲,來人以如風般的速度掠到寧森月身前,還未等寧森月瞧上來人一眼,已是被人擁入懷中。
他清冽如潺潺溪水的聲音傳入耳畔,無形間撩撥着寧森月的心絃。
“我定是會查出那幕後主使,決不讓你受這等委屈。”說着,景雲晟擡起厚實的大掌,撫了撫懷中人兒一頭烏髮,聲音輕柔,目光寵溺,好似懷中的人兒如那瀕臨破碎的玉石一般,稍一不留神兒便碎成瓣兒。
寧森月失笑,“即便是有幕後主使,她也不過將事實捅出來罷了,我有什麼好委屈的?從我向聖上稟明要在京城開醫館那一刻起,我便早已做好了面臨這等尷尬之境的打算……不知此事一經捅破,還不知你
那母妃會如何對付我?”
景雲晟輕捏着她的下頜,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寧森月望着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如令人精心雕琢後的黑玉石一般,他的眼中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堅定,那篤定的言語如一顆擲入她心湖的石子,轉眼間掀起驚濤駭浪。
“只要你身在王府,只要我還活着一日……”
他還未道罷,便被寧森月笑着截去,“你斷然會護我周全,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我一分。”她眉眼彎彎如月牙兒,整個人如同那墜入人間的精靈。
景雲晟薄脣輕揚,黑曜石般的瞳孔充斥着寵溺之色,他鬆開鉗制着她下頜的手,轉而按着她的香肩將她攬入懷中。
恰好此時,一道猙獰犀利的女聲打破此刻這一番美好意境,“哼,夫妻二人可真是恩愛啊。”
寧森月循聲望去,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不禁叫她黛眉緊蹙,她道:“母妃何以這般大動干戈?”
視線落在景王妃身後,此次的她並非是一人前來,她身後的陣仗何止是聲勢浩大得以詮釋。
景王妃身後,赫然排排站着嬤嬤與護院,嬤嬤面容冷肅,如地獄中的閻羅,護院手握佩劍,如那行刑時的劊子手一般。
景王妃冷嘲一笑,“世子妃,你既是有膽兒做出如此不守婦道之事,怎麼今兒個是沒膽兒站出來承認了不成?”
寧森月不怒反笑,她從景雲晟的懷中掙脫開來,站起來試圖與景王妃對峙,站起身那一瞬間,耳畔傳來那熟悉的男聲,“莫要中了她的計!記着,萬事有我在。”
他這一番言辭,便如同定心丸一般,寧森月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瞬間平復下來,她淺淺一笑,眉心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堅定。
她款款來至景王妃身前,儘管面臨着景王妃身後的‘千軍萬馬’,可她依舊是面不改色,大有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姿態。
“母妃說的可是今日一早傳遍京城的謠言?兒媳本以爲母妃蕙質蘭心,才思敏捷,定是不會受這等妖言惑衆影響,不曾想竟是兒媳高估了母妃。”寧森月面露輕嘲。
景王妃何嘗不知寧森月此言便是爲着激怒她,她並非愚不可及,自是不可能輕易上當受騙,事到如今,她已是勝券在握,而寧森月,便是她刀俎上的魚肉,哪怕她再伶牙俐齒,也得任由着她宰割。
“寧森月,就算你舌燦蓮花,可今日這事兒你終究是逃不過責罰!”景王妃眸中厲光一閃,聲音近乎是從齒縫中溢出,天知道她盼這一刻盼了多久,自從雪柔被當衆杖責以來,她日日夜夜都籌謀着該如何將寧森月剝皮拆骨,如今,她好不容易落到了自己手上。
這可是她自個兒將機會送到自己手上,好好的世子妃不做,偏偏跑去給那些個賤民看診,觸犯了祖宗條例,辱沒了世子妃的身份。
“寧森月,你身爲我景王府的兒媳,卻不守婦道,不知檢點,今日,本王妃便代表王爺,代表我景王府的列祖列宗,對你執行家法!來人吶,將她綁了。”景王妃厲聲一喝,凝着寧森月的眸子如那寒冰利刃,恨不得將她絞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