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酒館在第二日便有人上來鬧事了,完顏朵本是待在自己的軟榻上喝着美酒唱着小曲兒的,就見樓下轟隆一聲,將她嚇得一陣哆嗦,手指間夾着的葡萄粒兒咕嚕咕嚕滾到了地上。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完顏朵的面前,面色蒼白,氣喘吁吁道:“老闆娘,樓下有一個客人,愣是對我家廚子不滿,眼下正在樓底下鬧呢!”
這大街從南到北,沒人不知道她完顏朵的能耐,敢正大光明地來砸場子?呵,她倒要看看那人長得什麼模樣。完顏朵從軟榻上起身,拍了拍自己長裙上的褶皺,緩步朝樓下走去。
恰好底下的那個顧客,正橫眉冷目地踹倒了酒樓的圓桌,先前點好的一桌子飯菜此時此刻都倒在了地上,餘留陣陣的飯菜香味。
好好地一桌子午膳被人弄翻,完顏朵表示十分地鄙夷,是沒有嘗試過飢寒交迫嗎?如此浪費糧食!她強忍着自己的不爽,踱步往壯漢那兒走了過去,打量了對方一番。
身着灰色**衣,也沒有半點名貴首飾,一張臉枯黃難看,哪裡像一個有錢人的樣子?可是放眼被他打翻在地的菜品,紅燒鮑魚、清蒸豬肚、佛跳牆等等等,哪一樣不是上好的材料所製作的,如此說來,此人來完顏酒館,恐怕是故意要來鬧騰的。
完顏朵忽略壯漢驚豔的目光,笑着說道:“不知我們酒館,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
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壯漢就連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了,“我……你們這裡的菜,不符合小爺的口味,食材嚐起來也不新鮮,髒了小爺的口。”
他的視線中分明就有色眯眯的味道,完顏朵最噁心這一類人,差點一拳往那人臉上招呼了,好在開酒館幾年,多多少少也學會了忍耐,她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
“我不知道公子你口中所說的,食材不新鮮從何說起,每日的食材,都是由我親自去市場中採購的,辰時採購的,我們在黃昏前便會使用完。”完顏朵耐着性子和他解釋,她並不希望在這個人鬧了場子之後,會影響其他顧客。
不曾想那壯漢沒有一點收斂,蹙眉說道:“小爺我管你什麼時候進貨,我說你們這兒的食材不新鮮,就是不新鮮!”
他的意味很明顯,他今日就是要來完顏酒館砸場子,誰能將他怎麼樣。況且酒館的掌櫃的是個女人,若是沒有個一百兩,休想將他打發走!
完顏朵感到一陣好笑,“公子,勞煩你好好看看自己,身無長物的,點的菜卻是上上品,莫不是自己沒錢支付,故意在我這兒鬧上這麼一番吧?來酒館的多半也都是老顧客,不如你問問他們,這菜品口味如何?”
被完顏朵拆穿了的壯漢一陣窘迫,氣勢不減,“我纔不要聽你廢話,你給老子賠錢!”
既然是無理取鬧,那也休怪自己對他出手了,完顏朵一雙魅人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透漏出一陣危險的氣息,紅潤的臉頰笑容有些僵硬。就在袖子之下的纖纖玉手,就快成掌出招的時候,一陣風迎面刮來,就看到方南蜀從樓上的廂房跳下,穩穩地落在完顏朵和壯漢的面前。
見方南蜀這般功夫,壯漢的臉色有些發白,“怎麼?你不講理,還想叫打手了?”
“廢話真多。”方南蜀如此感慨一聲之後,一隻手將壯漢從地上給提了起來,就好似提着一個小雞仔一般,他緊緊的擰住壯漢的衣襟,甩了甩手,呈弧線狀給丟出了完顏酒館。
他高高揚起自己的下巴,“若你當真是來酒館做客人的,本少爺自然歡迎,若是想來完顏酒館無事生事,那便不要怪本少爺不給面子了。”
那個被扔出的壯漢背脊直直地貼着地板,身子骨就像散架了一般疼痛,叫那壯漢呲牙咧嘴的,卻又是臉色發青,一雙眼睛緊緊看着方南蜀,什麼話都不敢多說。蒙面人只告訴自己來這裡碰瓷可以獲得一筆錢,可沒說酒館裡有練家子啊!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壯漢咬着牙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往巷子的那一頭走去,酒館中的人看得出此人是故意胡鬧的,也就沒有說話,又說說笑笑用餐了。
一個時辰後。
溫家府邸中,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人,從牆外飛了進來,溫悅正坐在庭中彈琴,細長如蔥白一樣的手指,靈活地在琴絃之上撥動着,愉悅的琴音在庭中幽幽盤旋。
就在琴聲快要落音的時候,男人跪倒在溫悅的面前,黑紗之下的脣上下張合,“小姐,任務失敗。”
琴絃刺耳地“鏘”了一聲,就見那根細細的弦瞬間被尖尖長長的指甲給劃斷,真是可惜,又好好地壞了一架琴。溫悅的手指也被琴絃割破了皮膚,鮮紅的血珠從傷口處冒了出來,溫悅皺眉從腰間掏出一塊絲絹,包裹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暫時抑制住緩緩往外涌動的血。
她長長地睫毛稍稍擡起,眸子望向黑衣人,“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沒有做好?爹爹養你們這羣暗衛有什麼用處?”
黑衣人沒敢擡頭,“回小姐,完顏酒館中有個武功高強的打手,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溫悅不耐煩地擡手,雙目緩緩閉上,表示不想再看到他們,“行了行了,你們下去吧!屆時哥哥的仇,我親自去報,我倒要看看這個厲害的女人究竟有什麼過人的本事。”
……
皇宮中,任嫺歌已經許久沒有洗過一個舒舒服服的澡了,這廂讓任樓樓遣退了一羣礙眼的宮人,又將任樓樓騙去了未央宮後纔開始泡上一泡。人皮面具整日戴在臉上,任嫺歌感到自己的臉頰有幾分不適。
想來是得摘下來透透氣了,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地把皮膚給弄得衰老。
面朝着銅鏡,任嫺歌的手附上人皮面具的邊緣,用藥水將面具緩緩摘下,露出自己原本的容顏。膚如凝脂吹彈可破,一雙又大又明亮的桃花眸,黛眉彎彎,長時間被面具藏在底下的臉頰看起來白得有些病態,好在硃紅的兩瓣脣給自己添了幾分血色。
精緻得就好像有巧匠悉心雕刻出來的面孔,讓任嫺歌覺着有幾分陌生,大莫是太久沒有見的緣故,任嫺歌自己都被這張臉給驚地移不開視線。
解開衣衫,一步步地,任嫺歌踩入那溫度剛剛好的水中,水面漂浮着鮮豔欲滴的花瓣兒,帶着些淺淺的花香。纔想闔目享受享受水溫的時候,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抓刺客啊”的聲響,伴隨着木門被人猛然推開。
是那日在竹園裡碰見過的神秘男人,任嫺歌大驚失色,扯過抹布就蓋住自己的露白,聲音有些懊惱,“喂!怎麼又是你啊!女子泡澡,你不知道非禮勿視嗎?”
男人幾步上前捂住了任嫺歌的嘴,放在平時任嫺歌早就動手了,但是眼下她還曝光着呢,着實不方便和男人大打一架。所以眼下也不得動彈,瞪大了眼睛,很快有人敲門。
“阿醜姑娘,你可有看到什麼不明身份的人?宮裡進了此刻,若是姑娘看見了,可要及時通知我們禁衛軍啊!”
男人似乎身子有些緊繃,他在任嫺歌耳邊傾吐熱氣,“快說沒有看到,否則,我要了你的性命。”
任嫺歌給他使了個眼色,大哥,你現在還捂着我的嘴呢,我怎麼開口?
等到男人放手,任嫺歌卻笑着說道:“看到了!”
就在男人要掐死她的時候,任嫺歌又接着說道:“我將要入睡,方纔好像看到有個黑影往西邊去了。”
男人這才放鬆了警惕,門外的禁衛軍說了聲謝謝後便朝着西邊去了,待到他們走完,男人只是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就要離開。
“喂!”任嫺歌叫住了男人,撇了撇嘴,“我好心救了你一回,你爲何一點表示都沒有啊!”
男人回過頭,“我與你素未謀面,你難不成要我以身相許不成?”
“什麼叫素未謀面,上次在竹園我們還見過的!”任嫺歌完全忘了自己此時此刻已經將人皮面具給卸了下來,十分生氣地回答道。
這下震驚的換做了神秘男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任嫺歌一眼,除卻容貌不一樣,體型和眼神倒是與阿醜形同一人。男人忽然咧嘴笑了,“阿醜麼?原來你的原本樣貌是這樣的……”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任嫺歌望了一眼水面之上折射的自己的容顏,心中直打顫,她居然如此輕易地暴露了自己。向來是隨遇而安的任嫺歌,很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擡起頭,一雙明亮的眸子望着男人,“喂,我不能老是叫你喂吧,一回生二回熟,你好歹得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男人意味深長地盯着任嫺歌絕美的臉頰看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然而最終還是開口說道:“程陽,我叫程陽。”
隨後他頭也不回地推開了門,高挺的身影在夜色裡漸漸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