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西夏使團告辭離去,許盎城掛心着別的事,只派遣官員前往送行,自己則一直留在御書房等消息。
誰知道等了一早上,消息沒來,倒是鳳無雙先來了。
“啓稟皇上,臣妾打算今日便離宮回去,特來向皇上辭行。”
鳳無雙恭恭敬敬的行禮,順便悄悄觀察許盎城的情況。見他雖然略微有些着急,但並沒有更多的異樣,想來那件事還沒有傳到他手上,便稍感安心。
“好,老將軍病重,除了朕賞賜給你的禮物之外,可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鳳無雙道:“多謝皇上掛心,臣妾不需要什麼了。”
“好,那便去吧,多住上一些日子也無妨。”
“是,多謝皇上。”
鳳無雙告辭離去,午膳剛過,任嫺歌正好過來,聽說靜妃和西夏使臣前後腳離去,不禁皺了皺眉。
她進來的時候,許盎城正好看到。
“怎麼了?”
任嫺歌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總有些心緒不寧。”
“現在暫時還沒什麼動靜,你別想太多,說不定,只是我們自己想多了。”許盎城也挺亂,但他還是安撫着任嫺歌,“到底是兄弟,我始終念着一份血脈親情,若他只是要離開,我不會派人阻攔。反正他若走了,就算想回來,朝臣們也不會答應的。”
這本來就是任嫺歌昨天想過的問題,倒也沒有放在心上,點點頭就過去了。
消息來得比兩人預想的要晚的多,其間,西夏使臣和鳳無雙的隊伍前後腳通過官道漸漸靠近邊界,許盎城日日都能收到驛站快馬傳回來的消息。
至於許揚城那邊,派去看守王府的人也一直回報說沒什麼異樣,只不過許揚城病了,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養病,沒怎麼出現過。
對此,任嫺歌淡淡道:“病了也好,省的總是動不動就冒出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坐在御書房角落裡的。御書房是皇帝看奏摺處理朝事的地方,自然不會設置軟榻一類,任嫺歌若不是爲了及時得到消息,倒也不會過來。
自己加了個軟墊,屏除了所有下人,半靠坐的模樣,實在不怎麼好看。
她這着急,許盎城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到底是一國皇帝,要處理的事情也多,忙起來到也沒那麼難熬。
等鬼手七的親筆信通過護在任樓樓身邊的影衛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更半夜。許盎城大略看了一遍,沒有耽擱,直接起身去了重華宮。
“嫺歌……”許盎城沒有猶豫,直接叫醒了任嫺歌,“來信了。”
任嫺歌睜眼,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的許盎城,“什麼信?”
許盎城把信封遞過去,趁着任嫺歌看信的時候,大概把重點說了一下:“樓樓失蹤了,但不是從鬼手七手上被帶走的,而是樓樓自己走的。”
信本來就不長,沒一會,任嫺歌便也已經粗略過了一遍,眼神從一開始的迷離,到最後的陰沉慍怒,“樓樓雖然貪玩,卻不是個分不清輕重的孩子。”
許盎城同樣陰沉着一張臉,漠然道:“我知道。”
氣氛再度沉默。
兩人都很清楚,正因爲清楚,纔對任樓樓的消失這麼在意。鬼手七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會盡心盡力,以他的能力,自然會安排人跟着保護,再加上許盎城派遣的影衛,尋常情況,不可能兩邊都反應不及。
“靜妃怎麼這麼快就出宮了?”任嫺歌問。
許盎城這纔想起來,似乎還沒有和任嫺歌說過具體的情況。正想開口解釋,但隨即想到什麼,又愣了。
鳳無雙是和西夏使臣一道出宮的,而那天,正是許揚城入宮要任嫺歌跟他走的第二天。
所有事情都趕到了一起,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許揚城那番話或許真或許假,但不論真假,總歸是完美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滿腦子都是他的事,自然也就忽略了別的,比如說西夏使臣和鳳無雙的,再比如說,鬼手七。
按理說,鬼手七答應了每月必定送上一封信說明任樓樓的情況,可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日,他們掛心着方南蜀那邊的結果,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異樣。
“西夏使臣……已經離境了嗎?”任嫺歌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許盎城握緊了拳,冷冷道:“昨日收到的最後一份通報,是最遲一日便可闖關。”
一日便可闖關,收到通報需要時間,下達命令同樣需要時間,等這邊下令攔截,那邊恐怕也已經進了西夏的領地,若真的出兵,無論用什麼名目,兩國開戰都是一定的。
現在,不是這麼魯莽的時候。
任嫺歌冷冷道:“我就不信鳳無雙那麼急着走會和樓樓的消失沒有半點關係!”
許盎城沒有應聲,他當然也有所懷疑,但鳳無雙就算真的大膽到敢對樓樓出手,也應該沒有能夠瞞過影衛的能耐。
除非……
“除非他們聯手……”許盎城道。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任嫺歌卻聽懂了。緊緊咬牙道:“我去!”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嫺歌,我們從長計議。”
“你要我怎麼從長計議?!”任嫺歌再也沒了往日裡的從容淡定,眼神凌厲目光冰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想留在宮中,你以爲真的只是爲着後宮的爭鬥和所謂的不自由嗎?許盎城,你說的會保護我們,結果呢?你把樓樓送走,他現在失蹤了,你卻只能冷冰冰的要我從長計議?我怎麼冷靜!”
她一着急,脾氣就出來了,許盎城知道她心裡急切,當然不至於因爲這個生氣。更何況,他是樓樓的親生父親,現在着急氣憤的程度一點也不比任嫺歌要少。
許盎城靜靜的等着任嫺歌情緒平靜下來,任嫺歌本來也不是故意發脾氣,只是任樓樓的事情打擊太大。
等吼完了,緩緩靜下來,看着許盎城清冷的眼神,沒來由的便有些放心下來。
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任嫺歌低聲道:“抱歉。”
許盎城緩緩搖頭,“沒事,我明白。我會下旨,讓地方督撫牢牢看住鳳無雙和鳳家的所有人,至於其他的……我親自走一趟。”
“不用。”任嫺歌果斷道,“你記不記得,最早的時候,鳳無雙是有意讓你陪她一道回去的?”
許盎城點頭。
“先前我以爲她只是爭風吃醋,可現在既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時機又配合的那麼巧,自然也就不能用常理來判斷她的行爲。如果說她不是爲了爭風吃醋,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呢?”
“你的意思是……”
“她既然有意向讓你出宮,難保沒有其他的打算。現在樓樓不見了,如果因此亂了分寸,恐怕會跳進他們的連環計。鳳無雙想做什麼我不知道,可許揚城和西夏使臣,這兩個放一起的目的,也無外乎就是那麼幾個。你是一國之君,不能輕易離開。”
許盎城沒同意也沒反對,他明白任嫺歌的意思,也正因爲明白,才纔不願意答應她接下來的要求。
“你是想要一個人去找鳳無雙嗎?”許盎城問。
“是,你不能去,那便只有我才最合適。我想,無論她有什麼主意,如果真的要謀反,即便她自己能捨棄皇妃的位置,鳳家也不能同意,那位老將軍,怎麼說也已經是頤養天年的年歲了,當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所以多半,她是被利用的。”任嫺歌侃侃道,“只要她還有想要回宮的心,那麼就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盤讓我出事。”
許盎城明白過來,沉聲道:“可我還是不放心……除非,你帶上完顏朵和方南蜀。”
這兩人的武功實力,許盎城是信得過的,再加上他們和任嫺歌關係密切,如果真有什麼,必然不會看着任嫺歌一個人出事。
許盎城自然也知道自己如果一定要跟着去,確實極容易跳進對方的陷阱,可如果不給任嫺歌安排好,他也絕對不允許她一個人去冒險。
任嫺歌知道他關心,有些感動,便也沒有拒絕,“好,我先去完顏酒樓和他們匯合,然後在一起過去。無論是鳳家還是西夏,我們去,總比你去要好,就算有事,以我們三個人的身手,脫身也不難。可若是你……”
若是許盎城孤身進入西夏,無論西夏那邊打什麼主意,都必定會盡全力留下他,以此來要挾西燕這邊。
“好,你們一定要小心。”許盎城道,“我也會命人查探清楚許揚城的虛實,隨時和你們聯繫。”
任嫺歌點點頭,“嗯,我……我會盡快回來的。”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輕易離宮。還有些事,等我回來再問你。”
許盎城有些不明所以,“什麼事?”
“回來再說。”任嫺歌卻是再不肯多說一句了。
那日在池塘中帶出的那根紅線,另一端有一塊玉佩,通體溫潤觸手生溫,是極好的東西,她便命人重新換了根繩子,原樣掛在了脖子上。
不知爲何,自從掛上之後,她就經常能想起一些畫面。
那不是她,而是她穿越過來之前的本尊,是她消失的那幾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