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人想與盧氏聯姻的意思早在前幾天就露出了口風,在盧八娘看來這事倒沒有什麼不行的,她有一個年紀與薛家長孫差不多的庶妹還沒有定下親事,盧家另外幾房也有幾個的適齡女孩。
至於盧家未必願意把女兒嫁到這麼偏僻的楚州來,盧八娘覺得也不是什麼問題,她只要發話保媒,盧家是一定會同意,但這場聯姻是不是對自己有用,纔是盧八娘要仔細考慮的。
原本薛家世代在楚州,也算得上實力派的,嫁過來的盧氏女作爲長房嫡孫媳婦,結果自然不會差,從這個角度看,這門親值得結。但在楚州這些日子盧八娘看透了薛刺史的無能和短視,總覺得像他這樣一個笨蛋不可能長期保住楚州。
在楚州境內,已經有幾家崛起,雖然實力比不得老牌的薛家,但是行事能力卻遠遠超過薛家,以盧八孃的眼光看起來,她覺得後來者未必不能居上。
特別是陳家的家主陳春煊,年輕有爲,手下有幾千的礦工,又在京城尋到了靠山,怎麼看怎麼也不是個居於薛表叔之下的人物。司馬十七郎在背後也同盧八娘說起過他,並想把他招至麾下,只是未能成功。
若是陳春煊向自己要求聯姻,盧八娘肯定不會猶豫就把自己的庶妹嫁過來,但薛家麼,她決定再觀察些日子,於是只裝沒有聽懂,與董夫人客氣一番先告辭了。
按董夫人的介紹,薛家的幾個庶女由大到小排下去,九孃的生母是商戶女,十娘和十一孃的生母是良民,但是十一娘生母早亡,由薛表叔的另一個出身良家的無子妾室養大。看樣子,不只董夫人對她們平平,就是她們的親生父親薛刺史也沒有對哪一個特別。至於嫁妝,目前看薛九娘有她的親舅舅暗中補貼,可能是最多的,但考慮到這位商戶的實力,也不會多太多。
這些擺在表面的東西不知有多少是可信的,盧八娘知道,有時姬人生下了孩子會記在良家妾名下,外面的人不併不容易知道。她極謹慎,等待手下人探聽到真實的情況,然後纔會下最後的決定,爲司馬十七郎選出自己最滿意的側妃。
想到薛家的下人不會漏出什麼口風,盧八娘也沒有從這裡着手。可打聽消息的地方多着呢,來往多的親戚家自然會知道些□□,薛家經常採買的店鋪,可以去弄些情報,還有陳家煊的妹妹陳夫人對自己特別客氣,幾次詢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盧八娘也準備問問她。
見微知著,平時董夫人出門喜歡帶着哪一個,家裡給女孩們置辦的衣物首飾、買的吃食玩意,從這些信息完全就可以分析出誰受寵誰有錢,還有每一個人真正的出身。
沒兩天不只打聽出這三個姑娘的詳細情況,還得到一個很隱密的消息,雖然只是一鱗半爪的,但只憑直覺,盧八娘就感到了這裡面大有文章。
於是盧八娘去拜見了董夫人,她穿着家常的衣服,懷裡抱着旭兒,笑吟吟地與董夫人說了些閒話。這些日子她們相處得還不錯,就是知道薛家隱姓埋名壓價買下自己的首飾,盧八娘也從沒在表面上帶出一點來,反倒幾次感謝董夫人,畢竟是她幫忙引見了楚州的女眷們。
董夫人原本就對身爲淮北王妃的盧氏女很親近,首飾的事她其實有些內疚,但薛刺史非要堅持她也無奈,好在淮北王妃一點也不知情。唯一不好之處就是那幾樣首飾她不能現在拿出來用,總要等一些時候再推說從別處買來的。
兩個女人各自都有着小心思,但在一起說得還很開心,旭兒也不停地在盧八娘懷裡動着,董夫人早就發現淮北王妃對兒子極爲愛護,時常親自抱在懷裡哄着,但也能理解,王妃成親六年才生這麼一個,自然寶貝得緊。不過這麼大的小娃娃確實有趣,便與盧八娘一起逗着他玩,說着兒女經。
沒多久薛家的嫡長孫薛禮拿了新插瓶的臘梅花給祖母送來,“一早去了前院書房,見臘梅開得好,就折了一支插瓶。又想到祖母和母親恐怕還沒有賞到,就選了最好的送來。”
差不多每次盧八娘來看董夫人都要見到這孩子,畢竟董夫人一直想把他隆重地推薦給自己,於是她拿出比平時多幾分的熱情來,笑着問讀什麼書,可曾習武了之類的話。
薛禮態度異常恭敬,談吐文雅,客氣答了盧八孃的問話,想來到盧八娘面前表現時已經準備好了怎麼回答這些常見問題,薛家一心想讓他給淮北王妃留下好印象,以此娶盧氏女呢。
說了一會兒,董夫人才笑着說:“你也是,不過是枝梅花,就讓下人送來,非要親自來跑一趟,耽誤了不少時間,趕緊去讀書吧。”
“回祖母的話,並沒有耽誤讀書的時間,是先生讓我們休息一會兒,況且我也正要向祖母說回前院了。”
“親自來一趟才能看出孩子的孝心,”盧八娘向行禮告辭的薛禮點點頭,便轉過頭來對董夫人說:“自從我自己有了旭兒,才明白父母對子女的愛,真是‘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真是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董夫人點頭道,“正是如此,兒女大了又有孫子孫女,哪個都放不下。”
“以前讀書曾見趙太后送燕後出嫁,握其踵願其勿返!尤未能真正理解趙太后之心。現在有了兒子便自然懂了,父母爲子女計,不只在眼前衣食,而更是看得長遠,盼望他們子孫萬代,永享香火祭祀。”
戰國時,趙太后的女兒嫁到燕國做王后,趙太后送別她時拉着她的腳哭着祝願她一輩子也別回來了。這種祝願是希望女兒嫁過去後她所去的國家社稷長久安康,她能在那裡平安終老,受子孫供奉。
在這個時代,女人出嫁叫歸家,意思是夫家纔是女人真正的家,而且也只有夫家的後代子孫祭祀,她才能享受到。就是強大如武則天,想立她的侄子作皇嗣,大臣一句“哪有侄子能爲姑姑祭祀的!”就輕輕鬆鬆地把這個命題推翻了。實在是幾千年的宗法制度早已經深入人的靈魂了。
盧八娘說着,把懷裡的旭兒遞給桃花,示意她帶着旭兒回去,董夫人也明白淮北王妃要說正經事了,便也揮手讓身邊的人都下去。
可盧八娘卻突然問了一句,“我沒有女兒,便不懂得做母親的,是不是心裡只有兒子孫子,卻把女兒孫女放在一旁?”
董夫人頓了一下答道:“對母親來說,女兒與兒子一樣,都是從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裡能心裡只有兒子,卻沒有女兒的道理呢!”
盧八娘又等了一會兒,知道董夫人不可能主動坦白什麼,又問:“那麼表嬸如何爲小表妹計?”
“哪一個小表妹”果然董夫人完美的妝容下的臉霎間失去了血色,她的聲音已經有些不對了,顫音特別的重。
“我哪裡會隨便認表妹,當然是住在董府東北角小院的那個嫡親小表妹了。”
董夫人手中的茶杯便傾到了身上,她想把茶杯放回案几上,卻又打翻了茶壺,茶水流了下來。
盧八娘卻溫和地說着話引誘她,“表嬸,都是自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呢,說出來,也許我還能幫忙出出主意。”
要一個人傾吐秘密並不容易,但是如果做了相應的準備也不難,因爲保有秘密的人其實也很痛苦,他們被不能說出的秘密摺磨着,有了合適的機會,秘密就如滔滔江水般地涌出,那時就是想堵也堵不住了。
果然董夫人流着眼淚開始了訴說:“兒女都是債,可能我前世欠了她,今生便來還債,日日讓我心裡難過。”她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通過調查,盧八娘發現在薛府東北角有一個院子,住着一個神秘的人,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也沒有人見過他(她)。但這個人受到的待遇與薛府的主人們一樣,甚至還要更好。陳夫人也肯定了這個人的存在,但也不知道神秘人的身份。再從別處得到的帳目細細推算,十八年來,薛家的花費中,一直多了一位小姐的用度,而且每季的衣服首飾、胭脂水粉,各色日常用品,還有飲食補品都是上上份。董家請的女先生也多出來一個,似乎專門爲一個小姐上課。
追溯起來,恰好在十八年前,董夫人曾產下一女,但據說當天就夭亡了,也沒有記在家譜上。盧八娘分析的結果就是:那個女孩恐怕沒有死,只是有什麼原因不能出頭露面,甚至也不能嫁人,而董夫人對那女孩則非常關愛。
如今董夫人果然承認了,“我懷她的時候,有惡人偷偷在我的飲食里加了兔肉她才變成了那樣。滿月後,我讓人將廚房的人都鎖了起來拷問,沒查到下黑手的人。最後就是將廚房的下人都打死了,我女兒也不可能重回正常。”
董夫人又抹了抹眼淚,盧八娘並沒有去糾正她,兔脣並不是因爲吃了兔肉纔會產生,因爲說了她也不會信,而且她也沒有時間和心情爲那些枉死的人哀悼,她心裡在狂喜,“原來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而且還是年齡相宜的少女!她又有這樣的缺陷!正好給司馬十七郎弄回去當側妃!”
原來她打算找個樂姬生的薛氏女,並且時不時地在司馬十七郎面前提一提她的出身,讓他見了薛側妃就想起他的生母,心裡就不舒服一次。
但現在顯然有了更好的選擇!
出身好,陪嫁多,盧八娘也能容得下她,樣樣符合條件,司馬十七郎見到他的這個表妹,表情一定很精彩!哈哈!就讓他好好享受齊人之福吧!
似乎兔脣還有遺傳傾向,最好他們再生一個有兔脣的孩子!盧八娘保證對這個孩子愛如已出,反正在這個時代有這樣的缺陷就意味着他(她)不會有任何前途!
盧八娘覺得她前兩天所受到的痛苦都有了補償,命運什麼時候都是公平的,只要你想做壞事,那麼總會有機會,而且機會真只給有準備的人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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