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皇上到了避暑山莊,司馬十七郎開始着急,他每天都盼着吳平派人來找自己,唯恐錯過機會,打獵肯定不去了,每天只在莊子裡跑跑馬、射射箭,又差人在山腳下守着,終於等到了吳平派人約他相見。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一早仔細打扮了一番,淡青色的綢緞外衣,腰間束着玉帶,配着同色的玉佩,一身的衣服簡單低調而得體,又恰到好處顯出青年人的朝氣,和身爲皇孫的非凡氣度。
司馬十七郎自己說的也好,盧八娘調查到的也好,都說過十七郎的相貌與皇上有幾分相似。盧八娘看着眼前如檜如鬆的人,覺得皇上見到這樣的皇孫,定然會升起欣慰之情,他們想謀個出身的目標不難達到。
爲了表示重視,盧八親自送司馬十七郎出了莊子。看着幾騎人馬遠去了,才慢慢走了回來。她心裡倒沒有什麼太擔心的,就算是這次不成功,還有很多的機會。有過豐富經歷的盧八娘並不怕挫折,沒有挫折就沒有成功。
盧八娘吃了午飯,正準備午睡,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司馬十七郎這麼快就回來了?這說明事情不太順利,她重新穿好外衣走了出來。
跟着出門的幾個護衛形容狼狽地擡着司馬十七郎進來,一早上丰神俊朗的人現在滿臉青腫,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污和泥垢。見到盧八娘,他勉強笑了一下說:“我不要緊。”又對要把他擡到正屋的護衛們說:“不要進東屋,送我去西屋。”
東屋是盧八娘日常起居的地方,而西屋則佈置成了書房,主要由司馬十七郎用。司馬十七郎知道盧八娘最受不了不潔,所以才這樣說。
盧八娘自從看到司馬十七郎後臉頓時完全蒼白了,搖搖欲墜,桃花趕緊扶住她,此時她也大聲嚷着,“別把郎君送進東屋!”
跟着一同出來的奶孃、細君等人趕緊打開正屋西面的簾子,將人放到了榻上,早已有人請了安老先生過來看。
盧八娘本來就受不了這種血肉模糊的場景,她被桃花扶着坐了下來,用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身上掐了一下,以免自己暈過去。她的毛病這些護衛們都不知道,現在怎麼也不能把人丟到屬下面前,否則以後就難管理他們了。她鎮靜了一下問:“傷重的先下去包紮,誰的傷最輕留下說一說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吳平將司馬十七郎約到了避暑山莊下面的小鎮上等侯,司馬十七郎如約進了一家酒樓,結果他們坐下沒多久,沒等來吳平,卻來了一羣人說司馬十七郎調戲了他們家的娘子,扔下這樣一句話就動手打人。
對方早有準備,又是對着司馬十七郎來的,十幾個人一起上來,司馬十七郎措手不及,吃了不小的虧。一直跟在他身側的池樑和平安自然要攔在前面,都受了傷,特別是平安,他本不會功夫,傷得最重。
這次跟去的護衛是陳勇,他帶着幾個人原等在外面,聞迅而至將司馬十七郎護住了,但也沒佔到什麼便宜。鬧事的人並不是普通的街頭混混,手下功夫相當了得,人數又是他們的數倍。
好在盧八孃的護衛們都是經歷了無數次拼命鬥狠的人,每人都不是白給的,凌厲的殺招用出來後,把對方逼退了,而司馬十七郎也怕再出什麼事情,趕緊叫大家回了山莊。
結果就是所有的人都活着回來了,傷最重的是一個護衛,丟了一隻手,其次是平安,他爲了保護司馬十七郎,曾伏在他身上被人硬生生地踩斷了一隻胳膊,再次就是司馬十七郎,那些人的目標就是他,第一個也是衝向他,手臂和腿上被瓷片劃破了好幾處。
陳勇身上也有刀傷,但卻沒有下去療傷,而是留下向盧八娘彙報當時的情況,又說:“我與這些人交手,覺得他們本意並不是想殺掉郎君,而是想將郎郎君破相。在我帶人進去時,見那個頭領拿着一塊茶壺的碎片想劃破郎君的臉,其實他身上有削鐵如泥的匕首,卻沒有拿出來用。”
“我們上去就下了殺手,那些人才拿出武器來,而且也沒有戀戰,見不能將郎君怎麼樣了,馬上就走。看他們的功夫,若是上來就下殺手,郎君他們三人可能逃不過去,至少平安肯定會送命,可最後不過是斷了一隻手臂而已。”
怎麼一回事盧八娘心裡已經有數了,聽了陳勇這番說明後就更加明白,她點頭說:“你趕緊回去療傷,再好好休息幾天。”
雖然出師未捷,但這個結果盧八娘並不太吃驚,萬事順利不過是夢想罷了,事實上沒有誰比她更能認清想成功沒有那樣容易。現在畢竟沒出人命,而且司馬十七郎也沒有毀容。
毀容可不是一件小事,在這個重視相貌的年代,人們甚至認爲長相英俊的人品行纔會端正,司馬十七郎如果被毀容,也就是絕了他的仕途了。
可對方第一次沒成功,那麼以後就不會有成功的機會了。
盧八孃的手下,只要是因爲公事受了傷,都有高額的補償,喪失勞動能力的還有終身的退休金,這些事情早有一定之規,她吩咐下去,又叫過桃花爹和徐進,“出了這樣的事,莊子的安全要加強了。”
桃花爹上前問:“是不是再調進來些人手呢?”
“也好,再調些人過來,一定要加強巡視,特別是夜間。”京郊之地,又在避暑山莊附近,原本非常安全。可今天的事情是誰做的,盧八娘心知肚明,剛剛對方沒有下殺手,想來也不敢殺到山莊,但還是不能不防範。
“娘子,你趕緊先看看郎君吧,郎君畢竟是皇孫,與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粗人不同。”看安老先生出了屋子,陳勇感動地勸着盧八娘,娘子見郎君渾身是血,卻沒有先去看他,而是先將所有的人和事都安排好,確是巾幗英雄,真不枉大家跟娘子做事。
盧八娘笑笑說:“郎君我自然關心,對你們我也是一樣。”吩咐陳勇去休息後才進了西屋。司馬十七郎身上的傷已經包紮得差不多了,最嚴重的是左腿,傷口很深,出了不少的血,還有就是一些小傷和青腫,眼下也都上了藥。雖然身上從頭到腳都是傷,但卻沒有性命之憂。
盧八娘想躲過的就是包紮的時刻,到處是血和污穢,她沒法忍。現在看到臉上帶着兩塊青腫的司馬十七郎,她將目光移到他重新換好的乾淨衣服上,“疼得很嗎?”
“我從沒調戲過別人家的娘子,你能信得過我吧。”司馬十七郎沒有回答她的關心,而是擔心地看着盧八娘說。
所謂調戲別人家的娘子,不過就是一個藉口,以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瞭解,他不會做這樣不名譽的事,而且她還派人一直跟着,瞭解所有的情況,“我當然相信你。”
“是十三郎!”司馬十七郎放下了心,依舊沒有去想自己的傷勢,而是繼續談起了這次事故,“我聽到人羣中有他的笑聲。”
“但此事決不是他一個人策劃,應該還有一個幕後者。”盧八娘平靜地說。司馬十三郎那樣一個蠢材,怎麼能指使得動這樣多的人來幫他做事,而且目標如此明確呢?如果今天沒有盧八孃的護衛們,司馬十七郎雖然會保住性命,但永遠不能出現在朝堂上了。
“應該是母妃。”司馬十七郎艱難地說。雖然對齊王妃沒有什麼真正的感情,但是承認嫡母想害自己,於司馬十七郎仍是違背了他的正統思想,非常之不愉快。這個時代的庶子,就是與自己的生母感情很深,但也會真心認爲嫡母纔是母親,更不用說忤逆嫡母了。
“我們確實大意了。”盧八娘贊成他的結論,齊王妃所謂的賢良,也決不能容忍庶子脫離她的掌控。尤其是對娶了盧姓女,有了得力的妻族,還想謀個出身的司馬十七郎,她要趁事態還沒有到不可控制的時候阻止,眼下這個機會恰恰好,司馬十七郎不在府裡,出事也與齊王府不相干。若是坐等司馬十七郎有了出路,再想打壓就要難得多。
“可是我沒有被毀容,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找回來的。”司馬十七郎咬牙說道。他當時見到對方一心想劃破他的臉,心裡已經全明白了,一個臉上有傷疤的皇孫是不可能面聖的。
盧八娘不禁佩服他,畢竟只是個十八歲的青年,心志如此的堅韌。說起來他們確實是一路人,爲了實現目標不怕一些的犧牲,也只有這樣,才能成功。於是盧八娘也一樣平靜地說:“我也認爲齊王妃最大的失誤是沒有將你弄死,以後她不會再有機會了!”
“吳平欠我的,我一定要討回來!”司馬十七郎不可能去恨他的嫡母,於他那是大不孝,於是把恨意全部集中在吳平身上,他的臉扭曲了,看上去很恐怖。盧八娘卻沒有怕,她非常贊同,“有仇就一定要報!”
“等我傷好了,就去找八皇叔,請他幫我引薦,見到皇祖父。”司馬十七郎拉着盧八娘坐在他身邊,“八皇叔原本性子就好,對我們這些人從不擺架子。在十四郎成親的時候,我們見一面,可能是因爲我娶了你,他對我很和善,還笑着與我說了半天的話,讓我有事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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