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王回到大營,要做的事情多得不能再多。
首當其衝的就是論功行賞,用道德理論統一淮北軍的思想是必須的,可是物資上的獎勵也同樣不能少,尤其對軍功卓著的淮北軍將士們,皇上已經寒了一次他們的心,淮北王絕不會再如此了。
司馬十七郎顧不上休息就在第二天與盧八娘商談這一問題。淮北王的相國名義上是朱相國,但其實就是淮北王妃,而且現在這個名義上的相國還在京城裡到處參加宴飲,爲淮北王做宣傳工作呢。
對於淮北軍第一次大規模的論功行賞,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極爲重視,也極爲謹慎。
“平生七十戰,白首未封侯。”古人爲西漢飛將軍李廣鳴不平的詩句,反映的是這時一種社會普遍心理,即認爲有功便應加官晉爵。但是每逢兵兇戰亂時期,如果濫加升委,最終導致軍功獎勵貶值、官職不夠或高官權重威脅中央等各種不利情況。
其實如何獎勵軍功,中國歷史上就有着非常成功的範本,先秦時就曾官爵並立,爵位體現地位級別、食祿等待遇,官位則可理政統軍,而唐時熟讀史書並深知時政的李泌更是明確提出,“官以任能,爵以酬功。”
“官以任能,爵以酬功。”當盧八娘輕輕說出這八個字時,司馬十七郎的眼光驟然停住了,盯她的臉上,“王妃,你用了多少心思才替我想到這樣的方法!”
盧八娘確實想過,但卻沒有用太多的心思,她的經驗要比司馬十七郎豐富得多,上千年的歷史積累都是財富啊。但是她卻笑着說:“王爺在前方打仗,朝中又如此不堪,我自然要爲王爺分憂啊!”
司馬十七郎在盧八孃的臉上輕輕地吻着,心情也如他的吻一般變得又溫和又愉悅。攻城掠地有多勞心勞力自不必說,安撫手下,結交友軍也不輕鬆,至於對付朝廷,承擔齊王府的責任,每一樣都似一座座大山壓在他身上,把他壓得都快喘不上氣來。
可他有王妃呢,王妃幫他一起扛起一件件煩難事,他在前方打仗,王妃在後方守營,她還想到把朱御史送到京中,讓京中的士民百姓都知道淮北的勝利,現在她又默默地幫自己理清了應該如何封賞。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有了框架結構,盧八娘拿她準備好的細則做了一個示範。以最普通的士兵論,斬首十級便是第一層軍功,便在正常的軍餉外享受淮北王每年十石糧食的津貼,直至身故,而且如果本人身故後遺有父母妻子,及不滿十六歲的子女,此津貼一直髮到父母妻子故去或子女成人。
之所以用糧食做津貼,卻是爲了保護軍士們,在這裡糧食纔是硬通貨,遠比錢幣的可靠性強,其實朝廷也是用糧食當成俸祿的,甚至俸祿糧食的數量還成爲官職的代名詞了,比如司馬家的先祖在漢末時就是兩千石的高官。
至於成立有信用的金融體系,那還要很多時間才能完成呢。
按盧八孃的設定,斬首二十級則爲第二層軍功,津貼提到每年二十石糧食,一直至斬首百級,就是百石。過了百級後,就可以賜爵,從最低的三等子爵起,一直到最高的一等公,共十二級,每級都有不同的俸祿,特別高的功勞還可以蔭封,但蔭封所得的爵位是要逐漸降級的,除非子孫再有新的功勞。
軍官在以軍功升官的同時,也享受各層軍功和封爵的津貼,當然他們的軍功計算方法要更復雜一些,最後就是文官的,也要有相應的體系。當然還有一些特殊的情況,也要儘量想得全面些,盧八娘不想佔用太多的時間,提出最基礎的規劃後就建議司馬十七郎交給大家共同討論。
除了封爵,還有撫卹。此番淮北軍萬人出征,死亡上千人,傷二千餘人,留有殘疾者近千,另外軍中雜役亦有傷亡。這些也都交由文武官員們商討,按等級比照軍功給予津貼。
司馬十七郎吩咐了人主持討論,自己卻在王府內與王妃商量,“僅死亡撫卹就要拿出上萬石糧食,再有每月的各種津貼,你又讓我免了新佔區今年的賦稅,能支持下來嗎?”
盧八娘早就成竹在胸,“這些我自然早有準備。”確定基本框架的同時也就是確定總支出數額,這些豈能沒有預算?
司馬十七郎看她淡淡地笑着,端莊睿智,不由得說:“真想一直讓你幫我打理後營的事務,要麼我們還是先不設王庭,以原來淮北軍的模式繼續幾年?”
淮北王現在有了一州半的土地,民衆數十萬,自然應該早設王庭,建立正規的文武班子,這也是與獎賞軍功同等重要的大事,也是淮北軍中很多人都翹首盼望的機會,盧八娘自然不會阻擋!
男權社會就是如此,盧八娘早有深刻的認識,歷朝歷代建國之初差不多都有能力出衆的女人走到前臺,因爲這時候需要她們的才智,但功成名就後,女人們便慢慢消沉下去了,幾代之後就完全成了後宮中的裝飾,直到下一個機會到來。
時代的思想習俗決定了,不管是哪一下出來反對,都會死得很慘,盧八娘是個理智的人,她不會與潮流爲敵,這也是她從沒有自己獨立爭得權利的原因,那樣實在太難,成功的可能性又太小。
當然她也有自己的想法,“王爺,你看我原來要了鹽城做湯沐邑,冬小麥一收下來,比那兩個縣產量都高很多,大家見了成效,現在無論播種還是秋收,另外兩縣全都比着鹽城做的,又一樣學着整修河渠,開設工廠、農場和牧場,所以這次北征才能拿出這麼多錢糧。不如……”
“你說得對,”司馬十七郎立刻下了決心,“我將青州都交給你,這樣便沒有後顧之憂了。至於將來徐州、雍州之地,自然也會向青州學習如何治理才能如此富裕。只是王妃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盧八娘從不怕辛苦,只怕沒有收穫。現在的她完被喜悅淹沒了,原本說好一個郡,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州,而且是中國歷史上一直很富庶的青州!就完全歸她所有了!
但略冷靜一下,盧八娘還是迴歸了理智,“王爺,這樣能行嗎?他們能同意嗎?”司馬十七郎就快有了文武大臣了,他們就是指這些大臣,將淮北王手過半的土地劃給王妃做湯沐邑,怎麼看也通不過呀!
“雖然都給你,但是隻能分出一個郡做湯沐邑,其餘的你還是要像鹽城那樣交些錢糧馬匹等,充做軍資。”司馬十七郎說:“誰說不行,我就讓他拿出這麼多錢來!”
司馬十七郎這樣說了,肯定是有把握的,他現在對於淮北軍有着絕對的權威,盧八娘想了想,果斷地說:“王爺,淮北軍的軍餉、軍功津貼和撫卹都由青州負擔了!”
司馬十七郎愛憐地摸了摸盧八孃的頭髮,“王妃先勉力支持兩三年,待我將徐州和雍州全部收回,便可以減輕青州的負擔了。”
“只要我們夫妻二人同心協力,什麼難處都會渡過的。”盧八娘靠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感受着他的愛撫,心想沒有比他們再團結的合作伙伴了吧,利益完全一致,又能相互信任,毫不猜疑,這種組合自然是無往而不利的。
三言兩語劃分了地盤後,淮北王夫妻又開始琢磨郡縣的設置和官員的設立調整。
“刺史之位我們不必考慮,聽說皇上已經選派了人員,不日就會到淮北來。”司馬十七郎面對着地圖說:“但郡守和縣令都要用我們自己的人,而且只聽命於我們。”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只在盧八娘面前直接說,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淮北王再是受先皇遺詔出京,但也是皇上的臣子。不過他能這樣說,也真是被皇上的無恥氣得不輕。
淮北軍的軍功沒了,自己的親王爵也降成了郡王,皇上竟然還要派青州刺史和徐州刺史來。要不是大家爲這兩個州的刺史之位爭個不休,人早就到了。其實以前北伐時先皇確實也向淮北派過刺史,但是那是因爲主持北伐的只是普通將領,可現在自己明明是淮北王,淮北是自己的封地,哪裡有再派刺史的道理!
盧八娘點頭贊成,她比司馬十七郎看起來理智些,畢竟她見過的無恥行徑要比司馬十七郎多很多,“這個是自然,你也不必氣,刺史只管來他的,保管讓他只能空坐府中,干涉不了淮北的軍政要事。”然後便問:“青州是依古制劃爲六郡還是重新劃爲七郡呢?”
司馬十七郎見王妃一點也不把朝廷派刺史的事放在心上,也素來曉得她身爲先朝嫡出大長公主的外孫女身份向來看不大起現在的皇室,與有榮焉的感覺讓他的火氣也降下去了,伏在她身邊仔細看了看地圖,想想說:“此番行軍我才知道這地圖謬誤不少,完全依古時並不可靠,我看還是劃成七郡好些。”
“那好,等淮北安穩了,我定讓人重新制了準備的地圖。”盧八娘擡頭向司馬十七郎笑了一下,然後又埋頭看各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