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一大早,盧八娘進了孟府。孟白進京後買下這個府第,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繕,入住時間並不太長,盧八娘也是第一次來。她坐在車裡欣賞了氣派的大門後,從東側的小門進了府,在儀門前的一個小院裡下了車,穿過儀門進了內院。
整座孟府面積並不大,但明顯在古香古色的建築中洋溢着一種現代的氣息,甬路上鋪着青石板,樹下休閒的長椅,屋前特別修剪過的草坪。進了屋子,時尚的桌椅傢俱、西方的壁爐、方格子的桌布……讓盧八娘怔了一會兒。
屋子裡一個體面的大丫環以爲縣公夫人也如其他人一樣被孟家的新生事物嚇到了,就笑着說:“我們郎君就是喜歡弄一些稀奇的東西,夫人請在這沙發裡坐着試一試,真很舒服呢。”
盧八娘依言坐了下來,雖然彈性還是差一些,但整體還是有沙發的感覺。那丫環還繼續介紹,“這個叫壁爐,晚上郎君讓人在裡面放了幾根粗大的木頭點燃,坐在旁邊看書。”
盧八娘聽她把每樣新東西都介紹給自己,微笑不語。這時孟白從裡面迎了出來,打斷了那丫環的話說:“說那麼多做什麼?請表妹進來看看孩子!”
丫環心裡很奇怪,平時郎君很喜歡自已向外面來的人介紹這些新物件,可今天卻變了,可也只有趕緊將盧八娘送入了東側的裡間。
溫暖的屋子裡,楊柳穿着一套粉紅的衣裙,抱着一個大紅襁褓,正笑着與孟白說話,周圍奶孃、僕婦圍繞。
看到兒子,初爲人父的孟白臉上不可抑制地露出帶着些傻氣的笑臉,他伸手在兒子可愛的小臉上摸了一下對盧八娘說:“你看看,這孩子長得多像我。”
屋子封閉得比較嚴,屋子裡的空氣並不那麼新鮮,而是混雜了些奇奇怪怪的味道,盧八娘分析了一下味道中的成份,實在難以做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她又一向不喜歡孩子,於是便遠遠地把頭探過去看了一眼說:“確實很像。”
這樣一句敷衍話讓孟白和楊柳都笑開了懷,兩人又一一指出孩子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一處像哪一個人。盧八娘只好隨聲應和了幾句,在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像誰,明明這樣小的孩子眉眼還不夠清晰,根本看不出像誰纔對。
盧八娘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想趕緊離開這間屋子,於是說插話說:“一會客人來了,在哪裡招待她們?用我做些什麼?”
孟白似乎現在纔想起來盧八娘爲什麼會這麼早過來,於是終於陪着盧八娘說到了正事,“今天就麻煩表妹了。一會兒客人們來了,就在前面花廳招待,酒宴也擺在那裡,開宴前讓楊柳抱着孩子過去讓大家看一看。”
“那麼我先去各處察看一下。”盧八娘以這個做藉口趕緊走出了東屋,孟白也跟着出來,親自帶着她到花廳裡。各處的佈置與剛剛盧八娘所見的都差不多,中西和璧,想到這也是孟府第一次對外的大型活動,只這份佈置就能很奪人眼球了。
其次茶點也很有新意,一看就是孟白親自參與指導,有很多這裡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也頗能拿得出手。至於廚房,盧八娘信奉君子遠庖廚的道理,派了寧姑姑去看,回來也說菜品很特別。
那麼略差些的只是孟府缺乏女主人,要盧八娘在整體上幫忙協調一下,再有就是出面接待客人。盧八娘給孟府的幾個管事姑姑和體面的大丫環分了工,自己坐下來問孟白,“怎麼不見阿霞過來?”
孟白原本驕傲的眼神變得尷尬了,“楊柳和阿霞見面就打,於是我就把她們分在兩個院子裡,不准她們進對方的院子,就是花園裡也分成了兩個區域,楚河漢界,誰也不許過。哪一個過界了,錯就是哪一個的。”
“這確實也是個辦法。”盧八娘點頭,孟白也不是真白癡,“府裡的事情都由管家管着?”
“是啊,還用着你給我的那個張管家呢,能力非常強,家裡的事他都打點得特別好,我也不用太操心。”孟白在盧八娘面前也不在乎面子了,“原來她們倆管的時候亂得一塌糊塗,現在我不讓她們管事了,兩處我輪流去,每人一天,公平合理。”
“還是到這裡好吧,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齊人之福啊!”盧八娘感慨一聲。
“先這樣過吧。”孟白的語氣裡雖然有些勉強,但其實盧八娘還是聽出了他對於現狀是滿意的。他從本質上並不是個花心不負責的人,現在的模式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楊柳和阿霞的利益,也是孟白好不容易達成的。
雖然是孟氏的長子滿月,可客人們並不踊躍,當然是因爲這個長子是庶長子了,要知道一般的人家庶子出生並不會操辦。可看在孟白的面子上,還是來了些有身份的人,女客這邊最顯赫的是八皇子的一位側妃,再次就是幾位朝廷命官的家眷,官位都不太高,這時候也沒有把妾室派出來應酬的風氣,更多的人家是禮到人不到,特別是世家,尤其不能接受庶長子。
吃過午飯,客人們紛紛告辭,盧八娘很輕鬆地完成了孟白交給她的任務,她派人去前院,“看看縣公那邊什麼時候走。”司馬十七郎昨天輪值,事先說好他從皇宮回來就會直接到孟府,然後兩人一同回去。
沒多久,下人就回報說:“縣公正在前院等着娘子呢。”
盧八娘到了前院,司馬十七郎和孟白正一同等着她,見了面,孟白先是表示了感謝,然後笑着說:“聽縣公說你們府裡沒有這樣的沙發,我送你們一套吧。”
“我不要別人用過的,你若是想送就重新做一套新的給我。”
孟白知道盧八孃的潔癖很重,馬上答應說:“你放心,我讓人一定給你做一套特別乾淨的。”
司馬十七郎看慣了這對錶兄妹間說話特別直白,想了想還是開口了,“孟表兄能不能多給我們做兩套?我想送過年時獻給父王一套,送上司一套。所有的花費,我讓下人送過來。”
“這個容易,”孟白爽快地答應了,“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只等做好我讓人送過去。”
盧八娘看了看司馬十七郎,他還真有孝心呢,畢竟自己一點也沒想到盧家的長輩們。這種沙發能有多少成本?她是心知肚明的,便又要一套,“那也再給我一套,我送祖父。”
孟白當然不在意這點東西,盧八娘給他的產業本就可觀,他自己釀酒也開始掙錢了,因笑道:“我讓人多做幾套,你們拿着送人吧,現在還算是稀奇的玩意,因爲這種東西沒法保密,過些時候別人也會做了。”說着將盧八娘送到了車上。
一進王府,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就被齊王妃派人叫了過去。齊王妃坐在上座,一面品着茶,一面笑問:“你們剛從孟府回來?”
二人恭敬地答了,孟白給庶長子做滿月,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齊王妃的話裡帶着淡淡的嘲諷,“原來孟家是這個規矩呀!”
盧八娘心裡並不在意,孟白不打算娶妻了,那樣他的兒子將來都會是庶出,而且在他看來庶出與嫡出也沒有什麼不同。但司馬十七郎就像被人在臉上抽了一個耳光一樣,馬上紅透了,孟表兄的行爲已經很不當了,而他又去喝了滿月酒,也是丟人的事。
看着十七郎夫妻不吭聲,齊王妃心裡舒暢極了。她原來對十七郎並不放在心上,可他竟然成了縣公,也就成了她的心頭刺。不過她雖然很討厭這對夫妻,卻明白自己不能再做什麼打壓他們的事了,以免生出事端得不償失。只要忍着他們到齊王繼承大統的時候,那時她身爲中宮之主,不必再顧忌什麼,只消輕輕一搌,就能將他們按入塵土裡。
想到剛剛拒絕與齊王府聯姻的孟白生下了庶長子,還宴客慶祝,齊王妃帶了笑意,“孟右軍有了兒子,小十七一定羨慕了吧。我原本給小十三準備了一個妾室,但怕你們見了孟右軍有了兒子着急,就先給你們吧。”說着擺了擺手,早就有人帶上來一個年青女孩。
這女孩容貌自然不錯,但舉止顯然很粗俗,在華麗的大殿上手足無措的樣子,一看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又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齊王妃笑着說:“這孩子姓周,是良家子,是今年秋賦時宮裡採選來的,賞到我們王府,你們商量商量,給她個名份吧。”
齊王妃是個賢德的婆婆,本來她可做不出在正室未誕下嫡子時就讓兒子納妾的事來,但既然盧八孃的表兄就是這樣的,她就拿這個做藉口了。這個周娘子出身獄吏之家,是有名的潑辣貨,讓她到華清院去攪攪很不錯。
王妃的意思是要這個周娘子給十七郎做妾了,司馬十七郎當然不能同意。就是王妃賞的侍女,尚且不想要呢,更何況是有名份的妾室呢。他趕緊答道:“母妃,長幼有序,還是先給十三兄吧。”
“崔家的規矩是正妻要先生下嫡子纔好納妾呢,不比盧八孃的母族。”齊王妃微笑着說:“這小娘子是良家子,比起孟右軍的妾室身份好多了。”
孟白做出了這樣的事,當然是會牽連到親友,現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不好用沒有嫡子這個最常用的理由拒絕周娘子了,否則齊王妃一定會繼續嘲笑他們,誰讓孟白挑戰了這個時代的道德觀了呢?
盧八娘站出來恭敬地說:“母妃選的人自然不錯,又這樣偏着我們,我便卻之不恭了,只是周娘子身份倒底還是差一些,留着侍候縣公倒沒什麼,只是名分卻沒法給。”
“難道良家子給英縣公做妾還不夠格嗎?”一直站在王妃身後的陳姑姑冷笑着問:“聽說孟右軍的兩個妾室一個是僕婢,一個是歌姬,只是才放了身契呢!”
“縣公是皇室血脈,與孟右軍自然不同。”寧姑姑出來與陳姑姑答話,“我們夫人已經爲縣公聘了一個妾室,卜過吉日就接過門,是董家的五娘子。”
“哪個董家?”齊王妃急忙奇怪地問。
“河內董家。”盧八娘笑着說:“因爲是納妾,就沒有稟告母妃。”納妾本是各房主母的事,不說出來也正常。
“河內董家?”齊王妃一時間竟有些不信,世家女兒給一個小小的縣公當妾?但這種事情盧八娘肯定不能說謊,那麼董家真答應了?董家還真不要臉,也不知把女兒賣了多少錢,而盧八娘一貫就是敢用錢,但她命好,聽說孟白非常捨得給他唯一的表妹花錢。
齊王妃被打了臉,頭疼了起來,她後悔極了,自己怎麼又來惹盧八娘了呢!“算了,你們既然有了主意,我也不多管了。只希望董氏入門也能早日生下兒子,爲皇家開枝散葉。”
司馬十七郎聽了這樣的祝福氣得握緊了拳,盧八娘卻笑着說:“周娘子是母妃的人,肯定是極好的,我還真喜歡呢,若是母妃能給我也好,我一定不會虧待她的,除了名分不能給,別的都差不了。”
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就是奴婢了,周娘子當然不願意,就是齊王妃也不想將人這樣送出去。雖然主母也能隨意處置妾室,但總歸有名分,還要留些面子,而奴婢,按律,同畜產,那就是隨意打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