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臨後,打獵的隊伍陸續回來,司馬十七郎竟獵得了一隻虎,而且是今天唯一獵到的一隻,一擡上來就引起了一片歡呼。在山林之王的襯托下,獵到野豬、狼等兇猛動物的人就不算什麼了。
淮北王從馬上下來,可以看到他的衣冠略有些散亂,身上也濺了些血滴,可是揹着箭袋,佩着寶劍的他分外英俊,男性的荷爾蒙猛烈地散發出來,有如天神一般。
在大家的注視下,雄姿英發的淮北王大步走了過來,到王妃面前停下笑道:“因爲王妃說要吃鹿脯,我今天便一直在尋找鹿羣,總算沒讓王妃失望得了一隻鹿,現在就讓人架起火來,大家晚上就圍着火吃烤肉!”
獵到了虎卻提也不提,只說爲了王妃去獵鹿,這種行爲前世就叫做“秀”,不過盧八娘倒挺受用的,笑着站到了他身旁道:“好,我讓人把晚宴擺在外面。”
這天晚上,宴會挪到了外面,駐地上點燃了上百處的篝火,烤肉的香氣到處瀰漫着,歡聲笑語、載歌載舞的勝況難以用語言描述。
盧八娘坐在司馬十七郎的身側,看着身邊的兩個兒子,“別在這裡一直坐着,你們都去和大家跳舞去吧”
旭兒在狩獵中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得了一隻豹子和數只各種獵物;而捷兒卻與衆不同,他沒有射殺獵物,倒是捉了一對五彩斑斕的雉雞,一窩雪白的小兔子,裝在籠子裡準備帶回王府。現在他手裡就捧着一隻小白兔,正耐心地把一把青菜餵給小兔。
“母妃,我正抱着兔子,不能跳舞。”捷兒一向不大喜歡熱鬧,抱着兔子笑吟吟的,還遞給盧
八娘看,“它多可愛!”
“回王府後你可以天天去看兔子,可是這麼熱鬧的情景可是難得。”盧八娘讓人接過捷兒的小兔子,“去吧,到處看看。”
旭兒卻搖了搖頭,“我陪着父王母妃,捷兒你去跟大家玩吧。”
盧八娘看着眼前這個比淮北王還要嚴肅的世子心中暗笑,旭兒一定被鮮卑姑娘大尺度的開放嚇壞了,鮮卑貴女們即使漢化已久,但還是與漢女不同,她們成羣地在篝火旁跳着熱情的舞,充滿了魅惑。
盧八娘覺得孩子還是要有一些見識,便再次催促道:“旭兒,我們不用陪,去吧。”
司馬十七郎自己絕不會像鮮卑人一樣當衆跳舞玩鬧,但他也認爲兒子可以參加的,便拍了拍旭兒,“你也去吧,”然後又加了一句,“什麼時候只要把握住自己就不要緊。”
看着旭兒和捷兒走了,司馬十七郎又問道:“順兒還沒有消息?”
打獵的各隊人馬都回來後,順兒卻沒有帶着他的隨從返回。盧八娘心裡也是焦急的,只是她一直沒有表現出來,反倒安慰十七郎,“順兒身邊的人不少,整座山又都被圍住了,肯定是他太淘氣,走得太遠,一會兒就能回來。”
“這小子,等他回來我一定打他一頓,你別攔着。”司馬十七郎咬牙切齒地說。
其實盧八娘也恨不得把順兒抓回來打一頓,但是生氣又有什麼用,“唉,等他回來了你又捨不得打了。”
正說着,桃花走了過來,“王爺王妃,我家的田郎君派人送信,說三郎君帶着他們發現一個巖洞,準備明天一早進去探險,今天來不及回來了。”
“寒煙,你帶一百人跟着報信的人回去找三郎君,千萬要保證三郎君安然無恙回來。”司馬十七郎聞言趕緊吩咐,早忘了他剛剛還在發狠要打兒子的事。
“順兒就是喜歡探險,”盧八娘無奈地說:“小時候他只有聽到探險的故事才能老老實實地坐一會兒。”
“只要人沒事就行,我們家的孩子喜歡做什麼就讓他去做,只是以後他身邊的人還要再多一些。”
“那他不是更無法無天了!”
“我的兒子雖然淘了點,還不至於在外面鬧出什麼事來,所以也不要緊。”司馬十七郎已經放了心,便向盧八娘含笑道:“聽說王妃騎着快馬連發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宛若神女出世,真可惜我沒有看到。”
“這些胡女們,”盧八娘淡然一笑,“不射上幾箭讓她們看看總不能心服。”
司馬十七郎頗爲贊同,“胡人就是如此,所以我們必須強大,否則亂華的局面還會再現。我們教導子孫,最重要的便是這一點。”
這個人就是這樣,幾句話就能回到正事上,不過盧八娘是再習慣沒有了,很自然地點了點頭,“我看着旭兒是個心志堅定的,倒不打緊,只是將來的孩子們就難說了。不如你寫一篇家訓,教導後世子孫。”
司馬十七郎沉思片刻,拊掌大笑道:“王妃之言深得我心!”
“快看,”盧八娘突然笑了起來,示意司馬十七郎向場地中間看,“旭兒正在同一個女孩說話,他好像第一次跟一個才認識的女孩說話。”
“是個胡女?”
“應該是賀家的女孩,”盧八娘辨認後說:“那女孩長得特別漂亮。”
“再漂亮也不行,”司馬十七郎低聲說,“淮北王世子妃必須是高門士族之女。”
“旭兒也不一定是喜歡她,只是年少慕艾而已。”
正說着,穆家的家主穆瑞帶着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走到了正席前,跪在地上道:“臣之長子穆勇喜歡上了朱家四娘子,臣也覺得朱四娘子堪爲臣子之良配,請王爺和王妃賜婚。”
穆瑞突如其來地請求讓司馬十七郎頗有些爲難,淮北與鮮卑的聯姻肯定是必然的,他曾賜八兄和十兄和兩個孩子與鮮卑聯姻就是表明他的態度。
穆瑞今年率幾萬部衆前來歸附,他自然要攏絡,當即便封了他將軍,又給了穆家一片特別好的牧場和豐厚的賞賜。穆家與淮北重臣結成姻親也是他所樂見的,但是這並不等於他會輕易下旨。
按禮法,淮北王完全可以爲司馬家的人作主結親,但是臣子之家卻又不同,畢竟朱四娘子有父兄在,總不好越過他們。再者,若是別家,司馬十七郎也會少些顧慮,說不定藉着眼下歡快的氣氛問問家主便同意了,只有朱家,是與胡人有着血海深仇的。
朱老御史現在已經老邁多病,致仕還家,前些天還逼着兒子上摺子要自己將河北胡人盡數斬殺,他的大兒子只得陽奉陰違地寫了一份假摺子哄他。若是得知自己的孫女要嫁給鮮卑丘穆陵家的孩子,一定會氣死。
可是駁了穆瑞回去也不大好,一門親事原不是大事,若是由此使得淮北更加安定祥和倒也應該。
司馬十七郎正在躇躊間,感到盧八娘按住了他的手,明白王妃一定有辦法,便含笑看向她道:“王妃,朱家娘子們時常到府裡覲見,你是極熟悉的,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盧八娘完全明瞭司馬十七郎的爲難,但做爲女人,她想的還要多一些。穆家內宅的情況她自然
更清楚。眼前穆瑞帶來的長子按漢人的習慣並不是嫡子,而是穆瑞在娶崔氏之前由一個鮮卑女子所生。
這個時代人們普通早婚,鮮卑貴族尤其的早,十三四歲有孩子的比比皆是,穆勇是穆瑞最喜歡的長子,說不好已經娶過妻有幾個孩子了。只見上一面,所謂喜歡上朱四娘子不如說是看上朱四的家世和才華。
而朱四娘子一向心氣極高,若是因爲今天大出風頭而被賜婚一生不幸福,盧八娘於心不忍,畢竟朱四娘子等人都是按她的吩咐去比箭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盧八娘笑道:“嗯,穆勇,果然勇武。”
然後她拿起司馬十七郎的箭袋,將裡面十隻刻着淮北王標記的金箭倒了出來,先拿出一支放在一旁,然後向崔氏笑道:“穆將軍已經同意了,你是穆勇的母親,他的親事你自然要參與意見。”說着又拿出一支箭遞給她。
然後她又接連點了幾個人的名字,朱四娘子的父母、兄嫂長姐,發出了六支箭,“你們都是朱
四娘子的親人,要給她選個好夫婿。”
“萍兒,”盧八娘招手將她叫來,將一支箭放在她的手中,“你是朱四娘子最好的朋友,要幫助她。”
最後盧八娘把朱四娘子叫了過來,把最後一支箭給她,“我們淮北的女子,巾幗不讓鬚眉,記住,命運最終還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對着面前懵懂的幾人,還有大家好奇的目光,盧八娘將最先放在一旁的箭拿起來放回箭袋中,“這一支是王爺與我的,我們願意看到黃炎子孫的後代永遠和睦相處,再無戰爭。所以呢,我們贊成漢人與鮮卑人結親,血脈融在一起,成爲一家人。”
說着盧八娘讓人把箭袋交給穆勇,“給你一年時間,如果能集齊這十支箭,得到大家的祝福,我來給你們操辦親事,如果不能十全十美,一年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是!”穆勇拿着箭袋退下了,朱四娘子等人都緊緊地攥着手中的箭下去了。穆勇與朱四娘子的親事能否成功,並不是最重要的了,盧八娘已經把淮北王和王妃想表達的意思完全表達出來了,並給了各方十足的顏面。
“果然好主意!”在野外、篝火、打獵等這些又浪漫又火熱的氣氛下,司馬十七郎也變得幽默和藹,他大笑道:“還有哪個小夥子想求娶意中人的,我還有兩個箭袋。”
“王爺,卑職想要!”
“王爺,還有卑職!”
“王爺!”
“王爺!”
一下子涌出來幾十個青年,有漢人也有鮮卑人,他們都一樣熱切地看向淮北王手中的兩個箭袋。
司馬十七郎將手中的箭袋向人羣中拋去,然後笑着坐在盧八娘身邊,“你怎麼會想出這麼有趣的法子來?我看將來求親的人都會拿着箭袋了。”
果然,淮北由此形成一種風氣,求親的男子喜歡準備一個箭袋,將箭支送給自己的父母、女子的親友和她自己,然後逐一求得他們的同意,喜結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