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朝廷南遷以來,淮北的局勢一直動盪,朝廷和幾個割劇勢力紛爭不已,間或胡人也會插上一腳,這裡的州郡差不多都曾幾經易手,政出多門。目前,匈奴人所建的趙國、羯人所建的秦國和鮮卑人所建的燕國,還有盧水胡人、烏桓人、鮮卑人、羌人等正打成一團,無心南下,所以朝廷雖不能控制淮北,但這裡還不盡是胡人的天下,而是幾個大勢力分而治之,其間更有無數各種小勢力。
最有趣的是很多實力集團都打出朝廷的旗號,自稱是朝廷封的北征將軍、衛將軍、大將軍等,亂世爲王,朝廷也根本管不了他們。但也從側面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人心向背,北地的人心還是向着朝廷的。
司馬十七郎對淮北的形勢比較熟悉,當年平蘇峻之亂時他就曾出兵此處,而眼下淮北最大的兩個世家陶家和尚家曾是他共同戰鬥過的盟友。因此他在出發前就給陶耀光和尚爽寫信,並與他們約定再結同盟,共同抗擊胡人。
十多天前司馬十七郎到了淮北後,先是與陶尚兩家的使者會合,接受了他們的慰問,並重申了共同抗胡的宗旨,然後帶兵去了淮南最東部的一塊荒地,選了當地最高的大青山腳下做爲駐軍之地。
之所以選這樣一塊地方,也是在淮南時就仔細規劃好的。這裡離陶尚兩家的地盤和北面胡人建立的縣城都有一些距離,目前屬於無人管理的地區;司馬十七郎查閱典籍知道大青山中有一處早就荒廢了的漢代鐵礦,正可以冶鐵練兵,而盧八娘看好這裡背靠大海可以煮鹽做軍資。
渡過淮河後,再向東北走五十餘里,就到了大青山的大山腳下,這裡距海邊只有百餘里,營前是淮河的一條支流,依山傍水,正是駐紮大軍極好的地勢。
盧八娘很高興地看到河兩岸的土地原本是良田,只不過早已經荒蕪,但恢復起來並不是難事。幾千年來,淮河兩岸都是中國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聽司馬十七郎說,大青山雖然荒僻,但也不是絕無人煙,山中本有一個山寨,是當地百姓爲自保而建,共有幾百人,面對先皇親封的淮北王駕臨,寨子很快就歸順了。除了實力絕對勝出,也因爲司馬十七郎佔着大義,漢人們還是一心向着朝廷正統,歸順正是應有之義。
寨子的態度也讓司馬十七郎很滿意,他對率衆投奔他的木寨主格外禮遇,授予他校尉的官職,他手下的青壯依舊歸他帶領,將家眷老弱等併入軍中的後營——這裡正是隨軍的家眷們的所在。
有了立足之處,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多了。司馬十七郎分派手下各將修建哨所,修營柵、造房屋、採礦冶鐵、鑄造兵器鎧甲、巡營……
盧八娘先建了倉庫,安頓了淮北軍的所有淄重,每日發放糧草、組織家眷們縫製冬衣、漿洗衣物等等,她還從司馬十七郎手中要了人、在大青山下種下一片冬小麥,又派人上山打獵、下河捕魚、採摘野生果實。
捕獵隊由桃花爹負責,他原本就是獵人,挑了些以前打過獵的將士,分成了十幾支小隊,從駐軍的後山開始向大山深處逐漸進發,目標不只是獲取獵物,也是清除附近的猛獸。
自天下人口凋零,動物們愈發肆虐起來,最初入駐營地時,就有軍士被兇猛的野獸傷害的事情發生。聽木寨主說,他曾帶人路過一座小鎮,打算在鎮外的一家道觀借宿,見道觀大門洞開,一路問去無人應答,直到殿前卻從裡面衝出幾隻老虎,他們猝不及防,死傷了好幾個人。後來才發現那個小鎮早已經空無一人了。
這樣的故事其實算不得什麼奇談,淮北這邊的人都能講出幾個類似的,聽說再向北,情況更慘,胡人不僅殺人,而且還吃人,把漢人叫做兩腳羊,各種役使之餘,在無糧時就直接宰殺吃掉。天災,天災,二者相互作用,總之淮河以北,生靈塗炭,千里無雞鳴的景象並不少見。
桃花爹帶着勇猛的獵手們將軍營附近件的猛獸都消滅了,又收穫了大量的獵物。至於捕魚隊,不只從軍中挑了些水性好的軍士,盧八娘還特別讓她任命的隊長在江邊招了些漁民加入,人多力量大,多條漁船共同拉起大網,每一網裡面的魚就成千上萬。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自然環境實在是太好了,各種野生動植物都非常豐富,打獵捕魚的收穫遠超於想象。盧八娘命人將獵物加入到每日的伙食中,剩下的用鹽醃製,做成各種肉乾、鹹魚儲存起來,只可惜手中的鹽太少,要知道這時候的鹽可是極貴重的物品。
盧八娘覺得自己一直非常節約用鹽,但別人都認爲她實在太浪費了,只是不敢反駁而已。其實盧八娘一直在等着丁桂的到來,所以在買鹽上花的錢是最少的,她還讓人用自己首飾抵押在淮陰城最大的鹽商那裡賒了上萬斤鹽,約定過春節前還雙倍的鹽。鹽商本不相信,但顧及淮北王的勢力,又有抵押品只得姑且聽命了。
與打獵捕魚一樣紅紅火火的是採摘隊,山裡有核桃、橡子、紅棗、榧子、野桃、山杏,還有各種菌類、木耳,進山的人每天都要背出一大筐,每一樣都是食物物資。老弱人員還可以在最外圍打草爲軍馬準備鉰料。
婦人們被組織起來縫製軍衣,他們從京城出發時還是秋日,現在已經進入初冬了,在天氣寒冷前,所有軍士都至少要發下一件厚袍,白日穿在身上,晚上蓋着睡覺。
盧八娘懂得如何科學合理地管理,她設立的超額完成獎項,激發了所有人的熱情,不論是制冬衣的婦人,還是打獵的男人,抑或採果實的老人小孩們,個個幹勁十足,每天都有不少的東西送入營盤,盧八娘手下的幾個負責驗收管理的管事們也都個個忙碌不已,收下東西,計算數額,最後彙總成帳目報上去,王妃根據情況還會做些調整。
過了些日子,司馬十七郎注意到了王妃這邊的成效,他專門來看了盧八孃的獎勤罰懶措施,馬上讓各部分的人學習並貫徹下去,努力加快各處施工的速度。冬天很快就會到了,在此之前總要建成一座有充分防禦功能的營盤,還有足夠而且保暖的房子。
盧八娘在淮北軍的地位越發的重要了,從幫忙收糧起,到糧食的發放,到所有的物資的管理,現在她成了名符其實的後勤大總管,這也沒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司馬十七郎手下,並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她這樣高超的管理調配物資的能力,回想當年,她前世最高峰時所掌握的經濟實力遠遠超出眼下的。
盧八孃的權力之大,地位之重要,已經使做爲主帥的司馬十七郎必要時會正式地將盧八娘請到前營會面,與將領們在一起,共同商談淮北軍中大事。
眼下這種齊心合力開創事業的階段並沒有人說些什麼牝雞司晨之類的反對意見,世家的主婦也要管着大量的家事,現在的情況相差不多,雖然司馬十七郎打出的旗號是先帝親封的淮北王,但是他的實力也就是一箇中等的世家水平,至少在淮北與陶尚兩家相比還多有不及。
盧八娘在自己參與了管理之餘,把跟隨而來的幾位世家婦人也都組織起來,讓她們也分擔些責任,讀過書識過字的婦人論起才幹比比很多男人都要高不少。上行下效,能幹的女人也就都能爲淮北軍出力了。
細想一下,這裡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實在是太缺人手了,女人頂上來也正常。
盧八娘參加淮北軍的高層會議最大的障礙不是外面的男人,而是家裡的這個小男人——她的兒子。旭兒已經纏她習慣了,差不多隻要醒着就要盧八娘陪,而盧八娘總不能抱着他去做事吧,那麼他就會大哭不止。
盧八娘前世沒有家庭,所以她還真是第一次感覺到職業婦女的困境,那就是家庭和事業的矛盾。兒子處要用心,工作上的事也不能放鬆,好在她畢竟不用天天按時上班,很多事情又可以靈活處理。
這一天,盧八娘正在看帳目,司馬十七郎突然掀起門簾進來,笑着湊過來看了一眼案上的帳本說:“陶家和尚家各送來一千石糧食,最近你又收了兩千石,再加上肉乾鹹魚堅果,撐過冬天是沒什麼問題了。”見屋子的人都識趣地走了,低頭在盧八孃的臉上親了一下,“王妃,真好想你!”
盧八娘嫌棄地推開他,“鬍子長了,扎得人發癢。再有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了?好臭!”說着用一塊帕子扇了扇。
司馬十七郎是從前營過來的,他平時住在那邊的軍營裡,在這片陌生的地方,他必需隨時防禦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把軍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在軍中他根本就不洗澡不刮鬍子,每次只有在來盧八娘這裡住前纔會收拾一番,聽了這話,也覺得郝然,“我哪裡有時間,剛巧要去後山,從這裡路過就來看看你和兒子。”
然後湊到盧八娘耳邊說:“晚上我回來住。”
盧八娘不用想都知道,司馬十七郎去後山,特別繞了一段路過來看自己。看帳本其實就是藉口,晚上再看也來得及,他就是想多看看自己。而自己呢,以前每天都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什麼,現在幾天才見上一面,反倒每次見面都情意綿綿,盧八孃的臉漸漸地變成了粉紅色。
司馬十七郎心裡更是癢得難受,恨不得立刻就把門關上做點什麼。
當然他也知道不可能,兒子還躺在盧八娘身邊呼呼地睡着,大約是睡熱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外面有幾十人親兵等着他上山;王妃這裡也時不時地來人請示各種事情,於是他鎮靜了一下說:“我去看看新打的兵器和鎧甲,天黑前就回來,你讓人給我準備好洗澡水。”
聽着司馬十七郎的腳步聲走出了屋子,盧八娘才擡起眼睛,她的心還在砰砰地跳着,“這就是患難見真情?”她在內心思忖着,細細地體味道着這如同神話般美好的感覺。司馬十七郎和她並沒少經歷各種熱情如火、溫馨甜美的歷程,但今天只短短地幾句話,甚至完全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卻完全攪亂了盧八孃的心。
手中的帳本是看不下去了,盧八娘索性扔到了一邊,俯下身去看兒子。雖然還是個胖乎乎的小肉團,可是確實依稀可見他的眉眼輪廓非常像他的父親,盧八娘在他的小臉上找着司馬十七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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