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過着半隱居的生活中,周圍的一切都在不斷地發展變化。
名傳千古的一代帝王司馬啓明將整個國家真正統一後,又用了十年時間慢慢將各地塢堡拆除;建立了無數的學校,讓普通的庶民也能掌握過去只屬於名門貴族的知識;取消了所有奴隸、部曲從屬於主人的身份,讓他們成爲真正的國家一員;他還大力地發展了很多種新技術,使國家真正富強起來。
此後司馬啓明又親征北胡,將塞外廣袤的土地劃入華夏疆域,各族胡人融入中華血脈。在他及繼任者的很多年之內,沒有再出現胡人南下劫掠,而漢人被迫南遷的局面。
比起征戰,司馬啓明更多被記入史冊的是廣開商路,使帝國與四面八方都建立了多層次的商業來往。絲綢、瓷器、棉布、各種手工藝品、農產品銷往各處,而帝國的首都裡差不多可以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他們爲能夠到達這樣一神秘富庶的東方國家感到無上的榮光。
帝國國力強盛,各種文化藝術也都蓬勃發展,在這個時期涌現出無數的作家、詩人、畫家、琴師……其中最有才華,也最有傳奇色彩的當屬皇帝的同胞弟弟吳王。
吳王不愛權勢、不愛財富,只沉迷於對藝術的追求。他的詩詞自成一家;書法雄渾而不失不飄逸;又頗通音律,有數首曲子傳世,當然他最爲出色的是畫,他的畫即承襲了皇太后寫實的風格,又借鑑了傳統畫法的神韻,成爲一代宗師。
提起吳王,人們就說想到一直與吳王比翼雙飛的吳王妃,她的畫意境深遠,筆法細膩,亦是當代之大家,但是女郎們更關心的是她的神奇際遇。一個落魄如斯的再醮女竟然能嫁入皇家,而且與吳王一生相守,造就了傳奇神話。
“我們的兒女果然都是極好的,”這一天沐休,全家人依例都到了北苑用過晚飯散去後,司馬十七郎欣慰地對盧八娘說。
“是啊,”年紀大了,特別喜歡談兒女的事,盧八娘笑着說:“沒想到明珠這個女官還當得滿象樣,旭兒說明珠雖然也因爲是長公主的原因順利了些,但是還是靠自己的實力才能升職。”
“齊駙馬也不錯。”
十七郎做爲統治者時爲了淮北的發展也曾廣爲啓用庶族才俊,但在他心裡一直還是注重士庶之別的,所以在明珠成親前一定要先將齊家升入士族譜。直至明珠成親了幾年,看到齊駙馬對明珠的關愛和明珠的幸福才令他在心裡真正認同齊駙馬。
當然再美好的生活都有會有不足之處,太上皇和皇太后也有點小小的憂思——那就是順兒。他最近帶着妻子兒女從青山城回來,要在京裡住上一段時間,而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敏銳地猜到他要出海了。
順兒自從被丁玲瓏訓了後,反倒潛下心來,先在工部學習,然後到了青山城的船廠任職,用心琢磨了十幾年,在陳春煊的幫忙下終於造出了長十餘丈的大海船,並將青山城研製出來的燃煤蒸氣機裝在船上,現在應該是他實現理想的時候了。
“如果順兒要出海,就讓他出吧,”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攜手在花園裡一面散步,一面緩緩勸說:“他喜歡到海外探險,我們就是硬攔住他也攔不他的心,就讓他實現他的理想去吧。”
“不用你來勸我,我早就同意了。”盧八娘亦想開了,雖然航海有着無法想像的危險,但是現在的順兒已不是當年只憑着一股衝勁就要出海的毛頭小子了,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航海的艱難,還要堅持去嘗試,父母就是再捨不得也要放手。
所以幾天後順兒小心翼翼地向父皇和母后提出想出海時,非常意外地聽到了他們的祝福,“真沒想到你們能答應我,還以爲要費很多時間勸說呢。”
“不過,你們把孩子們都留下吧。”司馬十七郎看着小兒子,拍拍他的肩膀說:“既然要出去,就不要惦記家裡,我和你母后一直都很好,還有孩子們,也一定幫你們養好。”
盧八娘亦向兒子兒媳叮囑,“到了外面,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了,遇事要多想想,切忌衝動,母妃相信你們已經長大了!”
“父王母后,你們真是最好的父親和母親。”義王妃丁玲瓏本也是來幫着丈夫勸說父王和母后的,她當年回了青山城後沒多久,義王就追了過去,而且想盡了辦法逼她嫁了自己。夫妻間又吵又鬧卻又非常甜蜜地過了這麼多年,她也由最反對航海的人變成了丈夫最強的支持者。
順兒要出海,丁玲瓏一定會隨行的,可做爲幾個孩子的母親,她最擔心的就是兒女們。現在父皇和母后不但完全理解丈夫,也完全理解自己,讓她感動不已,“放心吧,也許我們會在幾年後才能回來,但是我們一定能回來的!”
時光荏苒,這一年太上皇過了七十五歲的大壽。
人生七十古來稀,太上皇七十有五,還身子康健,精神矍鑠,他老人家在七十大壽時將《司馬家訓》成稿後,又寫了一本《徵北概要》,將太上皇及皇上近幾十年間徵北的十數次大戰役一一進行分析,從戰略、戰術及戰爭相關各方面進行了總結。文成武就,實自古少有。
逢此大喜之事,皇上大赦天下,免了全國各地一成的稅賦,又出私帑將太上皇的兩部書刊印贈送各地學子。
儘管舉國歡騰爲太上皇慶生,但北苑的壽宴還是很簡單。
司馬十七郎拒絕了皇上要爲他辦盛大的萬壽節,“我這把年紀了,哪裡還有什麼沒見過沒經過的了,現在只想靜悄悄地與你們的母后和你們在一起說說話,吃個飯就行了。”
皇太后也是一個意思,“可不是,我們都老了,不是說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嗎?年青時可能勉強算得上英雄美人,現在頭髮都白了就不要再出去了,還是在北苑裡輕輕鬆鬆的自在舒心的好。”
“這句話我原來也信的,但是因爲父王母后我又不肯信了,”捷兒笑着扶着母后坐下來說:“父王母后就是老了也是英雄和美人。”
太上皇諾大的年紀,頭髮已經全白了,可是腰身依然挺撥,眼光依然銳利,一舉一動無不讓人感到威嚴和莊重,英雄氣概早就印到了他的骨子裡。
而皇太后的儀表一直被很多人稱道,她年輕時的美豔高貴到了老年完全轉成了慈和溫良,但又風度翩然,威儀天成。就像今天,花白的頭髮整齊地挽起,上面只插了一支垂着一顆大紅寶石的鳳釵,身上也不過一襲大紅的細綢繡花衣裙,卻在雲集了諸王公主及衆多皇孫的場面中依舊搶眼。
扶着父皇的旭兒也笑道:“捷弟所言極是,我也這樣想呢。”
明珠長公主一手挽着父皇一手挽着母后,聞言笑道:“母后不過是在找藉口罷了,她和父皇在北苑裡過得多開心啊,真是隻慕鴛鴦不羨仙!”
幾句話引得大家一片笑聲。
盧八娘亦在明珠的手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看你沒大沒小的,竟然還敢取笑我和你父皇。”
“我並不是取笑,而是實情啊!”明珠大聲笑道。
鬧了一會兒,皇上亦笑着應道:“外面的人爲父皇慶生是他們的孝心,我們一家人在北苑過就很好。”說着與孟皇后一起帶着大家跪下爲父皇行禮拜壽。
拜過後,小輩們的壽禮也都一一擡了上來,時下海內富裕,皇家之人自是不缺銀錢,是以各種寶物奇物異彩紛呈,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看了一會兒就膩了,但總不想拂大家的孝意,只笑着讓人擺到了一旁說:“太多了,我們有空時再慢慢看吧。”
因太上皇和皇太后素喜清靜,所以家宴並沒有設戲臺,只有一隊樂人在略遠處奏着舒緩的曲子,寬大的廳裡擺了幾十張案几,每人憑几而坐,加上一些從人,竟然把宴會廳佔得滿滿的。畢竟現如今皇家直系已經有幾十口人,不用說旭兒,就連順兒都有了孫子。
司馬十七郎一直微微笑着,他實在是高興,年輕時的遠大抱負如今一一實現,他成就了一代霸主的偉業,又爲子孫萬代打下江山,更兼後嗣繁茂,人才出衆,做爲一個男人,他真心滿足了。
於是他指着下面向陪她度過這麼多歲月的老妻道:“算起來我們家的人也不少了。”
盧八娘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亦是開心,“是啊,兒子又生了孫子,孫子又生了重孫子,人當然就多了,”說着拿起酒杯向十七郎示意了下後飲了一口,“今天我要敬你一杯呢。”
十七郎笑着飲了。旭兒隨後端着酒站了起來,“我祝父皇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大家也都跟着出來祝賀,一時間宴會廳內歡聲笑語不絕。
突然間,一個人自大門處闖了起來,幾步奔到太上皇和皇太后面前跪了下來,大聲道:“父皇母后,不孝兒也來給你們祝壽了!”
本是歡喜的聲音到了後面變成了哽咽,這時十七郎和盧八娘也都認出了眼前的正是出海五六年的小兒子。
當年順兒第一年出海後,遇到風浪半年就返了回來,然後重整旗鼓在第二年又出發遠航,一年後遊歷了帝國南部諸島反航,當然他並沒有滿足,又第三次出海,結果過了好幾年人也沒回來。
很多人都以爲他不會再回來了,只有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堅信自己的小兒子遲早會回家。但是面
對所有人的緘默不語,他們也從不提順兒,只在沒人時兩人悄悄念上幾回。
在滿堂葳蕤生輝的時候,他們就是再歡喜,因爲順兒心中也不是沒有遺憾的,但現在順兒竟然回來了!
一時間父母兄弟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