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八娘從來都是行動不遜於思想的人,她要享受司馬十七郎帶給自己的榮榮並不是白白享受,她手中一直做的事情重要性並不次於司馬十七郎的北伐,只是很多人根本沒有注意到。
經濟封鎖——這個名詞在前世很多人都不會陌生,但在這裡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盧八娘正是這樣對待徐州南部也就是尚家的領地。利用經濟將尚家進一步削弱,協助司馬十七郎完成將徐州完全收歸已有的佈置,也正是適合盧八娘大展身手的領域。
到了淮北一年多的時間裡,盧八娘對尚家的情況摸得比較清楚了,以前見尚家手下大量兵丁逃到淮北軍,只道尚爽爲人寡恩刻薄,後來才知道尚爽手中是真窮。
淮河南北本是中國最富庶的地區之一,尤其在這個時代,黃河還沒有奪淮造成無數的災難,這裡本來擁有肥沃的土地、豐富的水源,自然環境得天獨厚,是中原大地的大糧倉。
可是幾十年來,胡人漢人你來我往,差不多沒有一年沒有戰爭,就是當年蘇峻之亂徐州也被波及過,大大地傷了元氣。更不用說羯人每年秋天必來搶糧,尚家抵擋不過,一點點地向南收縮,於是地盤越來越小,人手越來越少,實力也不斷下降。
盧八娘授意手下的人,將通往徐州的商路卡得死死的,對徐州所有貿易物資都提高几倍的價格,又依仗自己的船隊封鎖了尚家與淮南的貿易。只剩下與陶家相鄰的邊境她管不了,不過她早就弄清楚了,陶家對尚家一直存在吞併之心,所以也不擔心尚家投向陶家。
經濟封鎖這種措施不似戰爭能立刻看到效果,總要慢慢等上些時日纔能有所體現,盧八娘並不急,徐州南部端睨已現,隨着封鎖的一步步推進,那裡很快就會缺鹽缺鐵,缺種種的日常和戰備用品,然後就是糧食也會不夠。
如果畫一張地圖就很容易看出來,現在淮北軍所佔領的土地正好將徐州南面包圍起來,加上盧八娘控制的淮河,就是一個標準的c形,將尚家包在了裡面。想把徐州南拿到手中,雖然不是易於反掌,但其實也沒有多難了。
只是盧八娘深深理解司馬十七郎的心聲,他在信中看到盧八娘畫的c形圖一定非常開心,但是卻非常沉住氣,根本沒有做一點小動作,還囑咐盧八娘維持現在的局勢,靜等尚家出現變化。
在淮北王的心中,淮北之地當然是他的,是他的皇祖父遺詔封給他的,他有着無可辯駁的所有權,但是特別注重名聲的司馬十七郎卻不會主動去從漢人手中搶來,因爲尚爽雖然老邁,但畢竟是抵抗胡人多年的老將,他必須給尚爽適當的尊重,保全他的體面。
於是形勢就這樣膠着下來,前方司馬十七郎打到雍州邊緣與陶耀光會面後便停下了攻勢。連續做戰幾個月,轉戰近千里,淮北軍已經相當疲乏,損失也不小,休整是必須的,另外再繼續向西北,情況也要複雜得多,陶耀光虎踞雍州,向北向西羯人和氐族的力量更強大,百姓基礎與淮北一帶根本沒法比,現在最重要的是將新收復的土地好好消化。
司馬十七郎在最後打下來的一個郡府,就是與羯人相持的最前線,也是與陶耀光相鄰最近的同城加修了軍事工事,府城的城牆加高加厚許多,又在附近的一處高地選了駐兵之所,形成相互拱衛之勢。
這些工事現在就顯出了非常實用的效果,因爲羯人已經開始反攻了。
早在春秋戰國之時,漢人就有了豐富的守城經驗,現在同樣是一座城,羯人沒能守住,但略加修整,在司馬十七郎的手中卻擋住了羯人的數番進攻。
守城的同時,淮北王時常與陶耀光、尚喆、尚頡,還有陶家尚家的不少武將在一起商談討胡大計,因爲他堅定的北伐意志、豐富的學識、皇家子弟的身份還有在軍中不飲酒,不近女色,與士卒同甘共苦種種閃光品德爲他贏來了無數的景仰。
聽說陶耀光在同城住了幾天後,顧不上再討要原屬於雍州的同城,就急忙帶着手下的將領們離開了,因爲他實在擔心手下的人與淮北王接觸越久,越容易被司馬十七郎感招,很多人就會改換門庭了。
盧八娘看到這裡笑了,再下面就不那麼愉快了。司馬十七郎寫道他恐怕不能回來過新年了,也不能親眼守在王妃身邊陪着她生孩子了,等同城這邊形勢穩定後,他也不可能立即因大營,他要一路巡視屬地、整編新軍,最快也要在春天時才能回來。
盧八娘就要生產了,心裡非常盼着司馬十七郎回來,可她也明白,新收復的屬地還不夠平穩,司馬十七郎巡視一回是應該的,況且他還要安排各處的駐防,這些都是關係到淮北軍生死的大事。
而且司馬十七郎雖然沒有這樣寫,但他肯定是非常惦記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的,他在信中說猜測肚子裡的這一個是女孩,希望她能長得像她的母妃一樣美麗高貴,又囑咐盧八娘如果是女孩,就由她給孩子起名。
盧八娘也覺得肚子裡面的這個應該是女孩,因爲她這一次的感覺與懷着旭兒時很不一樣,結果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夜裡,她又一次生下一個兒子。
第二個孩子生起來要比第一個快一些,但難以忍受的痛苦卻是依舊,盧八娘咬着布巾想:“就是司馬十七郎回來又能怎麼樣?難道他能替自己生孩子嗎?”他最多不過是在書房裡坐不住,來回踱着步而已!那樣有用嗎?
可是等她睡了一覺醒來看到躺在她身邊的小小襁褓時,想起旭兒剛生下來時,司馬十七郎賴在牀上不走的樣子,心裡一酸,自己還是想他回來呀,雖然他回來也不能替自己生孩子。
盧八娘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自己生孩子時司馬十七郎當時在做什麼呢?那時正是半夜,他應該在帳篷裡睡着。在天寒地凍的季節,司馬十七郎在軍中又一向身先士卒,不肯搞特殊化,那麼他一定裹着羊皮披風躺在氈子上縮成一團,想到這裡她輕輕嘆一口氣,心裡也不氣他不回來了。
這時,昨天半夜睡着時被抱走的旭兒拉着桃花的手走了進來,“母妃,桃花姑姑說母妃生了弟弟!”
盧八娘笑了,司馬十七郎雖然沒能陪着她,可她還有大兒子呢,於是她叫過旭兒讓他看,“這就是弟弟,你以後成了哥哥了,要照顧弟弟啊!”
“弟弟,弟弟!”旭兒喜歡極了,用小手輕輕地戳着弟弟。
“弟弟還睡着,旭兒和母妃一起吃早飯吧。”盧八娘擔心旭兒不知輕重,拉住他的小手,心裡卻在感慨,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成爲兩個兒子的母親!不過,她非常自信一定能做好他們的母親!
“王妃真有福氣,又生了個兒子!”寧姑姑笑着把飯端了進來,“世子一早上醒了一定要見王妃,我們都攔不住,只得放他進來。”又笑着對旭兒說:“世子,母妃剛剛生了小弟弟,一定不要鬧母妃噢!”
旭兒果然乖乖坐在盧八娘身旁,由着桃花幫他餵飯,“旭兒最聽話的。”
盧八娘帶着旭兒用了早餐,然後二兒子也醒了,於是換尿布餵奶,一系列的動作都熟練極了,剛生下來的小兒最好帶的,餓了就哭,吃飽了就睡,而盧八娘這個母親身體又特別健康,奶水也極充裕。
待盧八娘再次整理好了,寧姑姑又上前說:“一大早十夫人、二十四夫人還有朱夫人、朱大姑、柳夫人還有很多夫人就來打聽是不是生了,我告訴她們王妃已經睡了讓她們先回去,這會兒又都帶着禮物過來了,就在外面。”
盧八娘點點頭,“把禮物收了吧,只讓幾個人進來就行,其餘的你就想辦法推了,再散些喜錢給大家。”
寧姑姑答應一聲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帶了盧八孃的十嫂和二十四弟媳加上朱家、柳家、徐家的幾位夫人進來,大家圍着盧八娘和孩子笑着說話,“王妃真是有福氣的,又得了個兒子!”
“就是呢,一早上就聽見喜鵲叫,我就想王妃肯定生了,過來打聽果然如此,王爺若是知道了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看王妃的臉色也好,看來生得一定非常順利!”
“二郎君長得像王妃,可真漂亮!”
“我也這樣說呢,真是可愛極了!”桃花附合着,原本她特別希望王妃生的孩子像娘子,似乎覺得那樣的孩子才更可愛,但是現在她整日帶着旭兒,比自己的兒子還心疼,所以一時間倒愁了起來,自己實在喜歡旭兒,怎麼也不可能因爲二郎君像王妃改成偏疼他,所以不知更愛哪一個好。
盧八娘剛剛生過孩子,需要多休息,寧姑姑很快就示意各家的夫人,大家果然紛紛站了起來告辭了。
薛九娘,也就是盧八孃的二十四弟媳落在了最後,她遲疑地左右看了看,然後跟着大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