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娘從淮北王妃這裡出去後就去了薛側妃的院子,不出意外地在院門前被攔了回來。
盧八娘聽到消息後點了點頭,第二天這個弟媳過來時,便讓人把她叫了進來問:“薛側妃的命格不能見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找她有什麼事?”
薛九娘與很多人一樣,都是怕淮北王妃的,她趕緊低頭行禮請罪,“我想我側妃娘娘是親姐妹,現在又是嫡親的妯娌,算不上外人,側妃娘娘若是空了也許會見我一面。”
薛側妃的院子外鬆內緊,盧八娘甚至設了帶着武器的護衛監視,如果有異常護衛們被授權可以殺人,薛九娘根本闖不進去,也幸虧她根本也沒去闖,否則說不上結果會怎麼樣呢。
親姐妹?嫡親的妯娌?盧八娘可不信她們間能有什麼感情,“你見薛側妃想做什麼?”
看王妃根本沒叫自己起來,薛九娘低聲回答:“我想去求姐姐給我一個待女。”
盧八娘奇怪了,“你又不是沒有伺侯的人,要什麼侍女?”
現在淮北軍大營條件雖然不好,但是這些貴婦人官太太身邊哪裡會沒有伺侯的人呢?只不過比過去少了一些罷了,薛九娘是個庶女,從小在嫡母手下討生活,還不至於這樣不懂事,一定多要侍女。
果然薛九娘斷斷續續地又說:“郎君嫌侍候的人不好,讓我找王妃要個女樂,我想王妃一向喜歡聽琴的,現在快生了,事情又多,就沒有說。後來郎君不高興了,我便想到姐姐那邊人很多。”
說到這裡,盧八娘已經明白了,什麼要個侍女?司馬二十四郎其實是想要個美貌小妾!美女畢竟是稀缺的資源,薛九孃的陪嫁丫頭長相不可能太出色,於是司馬二十四郎盯上了自己身邊那十個女樂,而薛九娘不敢開口,便想去求薛側妃。
要知道薛側妃確實有幾個非常美貌的侍女,那可是董夫人用心爲她蒐羅的,爲的就是幫女兒固寵。不過,她們既然跟着薛側妃嫁進淮北王府,就命中註定會孤老終身了。
盧八娘原本擔心薛九娘知道了些什麼,正想如何處置,現在放了心,看了看跪在牀下的薛九娘,瞭然地問:“你有身孕了吧?”
“是,剛知道沒幾天,王妃這裡一直忙,就沒有特別來稟告。”薛九娘怯生生地說。
齊王府上樑不正下樑歪,風氣果然不好,二十四郎不過跟着哥哥混日子,秋天出征時上了前線,不料什麼戰功還沒得時就受了點小傷提前回來了,現在傷養好了就又想起了淫樂!怪不得不管司馬十郎對自己多麼愛慕,可從來沒有鬆口說不納妾!
“起來吧,”盧八娘吩咐道,只要薛九娘沒有壞心,不管她是不是利用自己回絕司馬二十四郎,盧八娘還是打算幫她一把,“你回去告訴二十四弟,嫡長子還沒出生,房裡不許再收人,就說是王爺說的。”
薛九娘起來歡歡喜喜地行了一禮,“我回去對郎君說。”轉身走了。
就是身處淮北,盧八娘也知道齊王府越發地破敗了,齊王已經昏饋至極,齊王妃徹底沒有希望和動力了,一大家子人除了司馬十七郎和他帶出來的一兄一弟,其餘的只是指望着齊王的俸祿和幾處皇莊過活,真不知道府裡現在成什麼樣子!
所以在給齊王府送去不菲的戰利品後,盧八娘不待司馬十七郎說什麼,就主動年禮的禮單上外加了金銀各百兩,司馬十七郎看了後回信上一字沒改,但也一字沒提,想來正是合了他的心意,又讓他心裡無比地愧疚,所以不知說什麼好。
在盧八孃的心裡,能用錢解決齊王府的問題,那就根本不算是問題,她一直擔心齊王府會帶給司馬十七郎和自己更大的困擾。
沒想到她的直覺是這樣的準確,盧八娘還沒有出月子,就收到了湖陽郡主派人送的信。信中說,齊王這次惹了□□煩,王府裡有個婢女暴病死去,在京中掀起了大波瀾。京中已經有好幾個御史上書彈劾齊王,罪名列了一大堆,強買民女、暴虐成姓、教子不嚴、荒淫無度,不一而足。
湖陽郡主擔心齊王會被皇上處置,讓司馬十七郎趕緊想想辦法。
盧八娘看了湖陽郡主附在信後抄來的幾封彈劾摺子,不禁冷笑起來,御史們突然間一起發現齊王是個惡棍嗎?其實齊王肯定不是好人,暴死的婢女可能真有冤情,但是這樣的事情原本在齊王府就曾屢屢發生,那時怎麼沒有人出來說話?
皇上的目標是誰?自然是司馬十七郎了。
盧八娘將信件封了,又命人帶了信使快馬加鞭送到了淮北王帳前,如何面對湖陽郡主的求助,只有司馬十七郎自己拿主意了。
沒兩天,孟白也讓人送來了急信,有人查出齊王府中暴死的婢女是司馬十三郎虐死的,齊王府原來沒當一回事,奴僕如同畜產,打殺了算不得什麼,但是偏偏這個婢女的身契有問題,那家人又不肯干休,事情便鬧大了。於是京中對齊王一片罵聲,聽說皇上打算將他送去給先帝守陵以平息衆怒。
除此之外,孟白還聽朋友說,陶耀光派人進了京城告淮北王搶了他所屬雍州的同城,請皇上令司馬十七郎將同城歸還於他。
司馬十七郎收復大片失地的捷報和請功的摺子纔到京城沒多久,先是齊王府鬧出了大丑聞,然後就是陶耀光告狀,一切都很明顯。
孟白曾幾次對盧八娘說過,歷史上本朝有過幾次收復了淮北的一些領土,但最後都是因爲朝廷對在外的將領不放心,於是想辦法分權,北征的將領受到種種制約,爭權奪利之下北伐失敗。
正在淮南開礦的陳春煊也送了一封信過來,除了彙報石炭礦的開採情況,也提起了他在京城之外都聽到關於齊王的不堪,傳聞很廣,士民百姓都被鼓惑了。
還有些親朋故舊也都送了消息過來。
盧八娘把他們的信都封了給司馬十七郎緊急送了過去。
在這個時代,通信有一定的滯後性。盧八娘先是接到司馬十七郎得知她生下次子回的信。信中的話語充滿了歡喜,喜添麟兒的報喜信恰好與同城那邊的一封捷報同時送到他的帳中,本來要睡了,但他高興得一點也不困,讓人研了墨寫信,因爲天氣太冷,筆墨澀得寫不好字。
但是他還是寫了不少,先是給次子起了名子,小名就叫捷兒,大名叫長勝,說這個兒子就是他的福星,從他還在肚子裡時就保佑他的父王一直打勝仗。然後他又說了最近的見聞,他剛剛在徐州北部巡視了幾個縣,看到各處正在過年,又因爲趕走了羯人,免了今年的賦稅,到處都是歡天喜地的人。
當然他也免不了要關心關心盧八娘,囑咐她一定要坐好月子,這些日子要少操心,還隱晦地提了一句,他想起了家裡的一樣吃食,盼着早點回去嚐嚐。
盧八娘臉上熱了一下,然後她苦笑起來,等司馬十七郎看到湖陽郡主和孟白的信,再不會有如此的閒情逸致了吧。
果然再看司馬十七郎收到齊王府消息後的回信,盧八娘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臉落沒的司馬十七郎,蕭然地坐在帳中發呆,然後拿起筆來寫請罪的摺子。
司馬十七郎摺子上自認不孝,父母在而不能奉養,亦不能時時勸諫。他請皇上饒絮他的父王,因爲他年紀已經大了,根本受不了守皇陵的苦,至於父王犯的錯,就用他的戰功和爵位來贖。
司馬十七郎有多麼多看重他的親王爵位盧八娘很清楚,他爲老皇上爲司馬家的江山盡心盡力拼了差不多十年,爲的就是爵位,就好比前世苦練十幾年的運動員,流血流汗爲的是拿到金牌。現在突然間要將金牌拱手讓給別人,心裡怎麼會情願!
文中字字血淚,想來除了藝術加工外確有司馬十七郎的真實感情在其中,對父王他總歸有骨肉親情的,就是從道義上他也不會推卸身爲兒子的責任。
但是目前也唯有這樣的舉措才能救齊王了。
盧八娘很滿意地看到,司馬十七郎儘管同意把戰功和爵位都讓了出來,但是絕口不提自己親自回京請罪,而是最後寫道,“淮北局勢頗爲嚴峻,羯人未滅,士民未安,故臣侄謹尊皇祖父遺詔,爲國盡忠。”
忠孝不能兩全,自然先忠後孝,皇上想拿齊王來壓司馬十七郎也沒那麼容易!
對於陶耀光的污告,司馬十七郎的回答非常簡單,皇祖父將淮北封給自己,自己只要從羯要手中奪回來,就會牢牢地守住,請皇上治陶耀光失同城於羯人之罪。
該堅持的堅持,該放棄的放棄,有理有據有節,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司馬十七郎也越來越黑化了?該不是自己影響的吧?
盧八娘搖搖頭否定,當然不是自己,一定是惡劣的局勢對他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盧八娘看到的摺子都是副本,正本已經由尚喆送往京城,司馬十七郎的功勞要爲他的父王折罪,但尚家的功勞並不能抹掉,司馬十七郎又給尚家諸將和協助他共同對敵的塢堡堡主們寫了請功摺子,懇請皇上不要因爲自己影響了他們的封賞。
可見司馬十七郎雖然有些黑化了,但論起陰謀還是差一些,於是盧八娘趕緊將朱相國——也就是當年的朱御史招來,讓他看了所有信件,然後就將義憤添膺的他送去與尚喆一起進京。她忘不了當年朱御史死死咬住齊王時的狠勁兒,現在老人家雄風猶在,定然能從輿論上壓住反對淮北王的風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