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八娘陪着司馬十七郎送湖陽郡主的車駕離開,在湖陽郡主的注目下,司馬十七郎只是說:“姐姐回去給十三兄重新找個御醫好好看看腿。”
湖陽郡主過了一小會兒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十七郎,別放在心上。”然後向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道別後走了。
其實司馬十七郎完全明白,姐姐希望他能當面處罰打十三郎的那幾個人,給十三郎找回面子,畢竟他是齊王的嫡子,有郡公的爵位,但是司馬十七郎堅決不肯讓步。對於十三郎的辱罵,最初還是白丁的他只敢在心裡忿恨,後來他有了能力就能報復回去,再後來他真正強大了,反倒不太放在心上。但是他決不會允許十三郎詛咒北伐,饒他一命已經是看在父王母妃和湖陽郡主的面子了。
湖陽郡主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十三弟實在無理,所以並沒有說出口,但心裡不見得不怨十七郎。可她對於十三弟也一樣無奈,到了十七郎的地盤上說北伐的壞話,說十七郎的壞話,能有好結果,十三弟真是被慣壞了。
想到回去後母妃一定會出離地憤怒,湖陽郡主在車子裡輕輕地按了按頭,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阻攔母妃做些不得體的舉動。十七郎就要離京了,不管他能不能真正收復河南之地,但他畢竟是爲了家國大計出征,榮耀異常。而且作爲他的父母,齊王和齊王妃應該與有榮焉。
司馬十七郎在淮北得勢,對齊王府就是最有力的支持,即使他戰死在淮北,也一樣爲父王母妃爭得榮光,就是自己再偏心同胞的弟弟,也得承認十七郎真是比十三弟這個蠢材要強得多了!
湖陽郡主的馬車走遠了,司馬十七郎轉過身來,就見朱御史的大兒子朱子賀、柳真、田涵等十幾個人正在營地前默不作聲地站成一排,便走上前去,拍了拍最前面朱子賀的肩說:“都回去吧,該做什麼去做什麼,別傻站在這裡!”
大家氣憤之下打了王爺的哥哥,心裡不是不緊張的。特別是淮北王過去的老部下,知道他一向最想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情景,平時對於他那個十三兄的一些腦殘行爲頗多忍耐,擔心淮北王動軍法處置大家,現在得了這樣一句輕巧的話,個個放鬆下來,七嘴八舌地說:“十三郡公實在太過份了,說什麼王爺的生母是他們家的……”
“亂說什麼!”有人打斷了前一個人,高聲說:“只要說我們淮北軍不好的,我就揍他!”
“對,對,敢說我們淮北軍的壞話,沒打死他算輕的!”
司馬十七郎點頭道:“只要敢犯我們淮北軍,大家就不要輕饒,不管得罪了誰,我都會支持你們。記住,我們淮北軍是不容侵犯的!”
“是!”
盧八娘早就先回了帳篷,在帳子裡還能聽到如雷般的歡呼。然後桃花進來通報平安來了。從盧八娘離開京城時起,平安就被留在一王府,打理一應事宜,有一年時間沒見了。前些天盧八娘派人給平安捎信,讓他把府裡的東西都變賣了換成糧食絹布等帶過來,應該是把事情都辦好了。
平安依舊還是過去瘦弱的樣子,他先向帳子裡探了探頭,恰好遇到了王妃的目光,從半開的簾子下面鑽了進來,跪在她面前叫了聲,“王妃”。
“起來說話吧。”
平安並不起來,“王妃,剛剛……”
“什麼事說吧。”盧八娘見他吞吞吐吐的,手裡拿着一隻紅色錦緞做的小老虎逗旭兒玩,漫不經心地問。
“是我在朱大人他們面前多嘴,說十三郡公曾經想把王爺害死,最後傷了池師傅腿傷的事。”平安說:“他們聽了氣不過,才把十三郡公的腿打折的。”
“那你覺得他不是應該被打折腿呢?”
“當然應該,不說他原來傷過王爺的事,今天過來後就一直趾高氣昴,說淮北那裡不好,比起京城差多了;又說胡人有多厲害,從小吃生肉長大的,力氣特別大;後來王爺去看郡主,他就對大家說王爺是他們家姬人生的,要不是他的母妃慈愛,生下來就該溺死了。”
說到這裡,平安擡頭瞧瞧盧八娘,見她還是一手攬着孩子一手拿着布老虎,專心逗着小世子,而小世子手裡抓着老虎,咯咯笑着,還用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說司馬十三郎其實沒敢說北伐一定會失敗的話。
站在小世子身邊幫忙拿着布巾的桃花笑着大聲說:“既然該打你還跪着做什麼?又沒死人,不過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算什麼呢!”
寧姑姑也一在旁說:“也不過就是這幾句話,從我進齊王府到現在聽過了多少遍?王爺已經從一個白身當了親王,反過來十三郡公就永遠只會說這幾句而已。”
平安先是見桃花沒有跳起罵人就有些驚訝,再聽了這話,明白了大家根本不在意司馬十三郎說了什麼,對他捱了打也一點不在意,便苦了一張臉說:“王妃,我恰好回來趕上,王爺一定猜到是我多嘴了,會不會生氣呢?”
這些年來平安一直管着王府裡的庫房,逐漸由司馬十七郎的人變成了盧八孃的手下,有什麼事情也就習慣找盧八娘了。
“把帳拿來給我看。”盧八娘終於將那老虎給了小世子,吩咐道。
平安明白事情就算過去了,於是趕緊從身邊拿出一本帳目來,“府裡各處的物品,原本哪一家用着的,就都賞給他們了。王爺和王妃平時用的,除了原已經帶到了山上的,其餘的都帶了過來。還有庫房裡的糧食、絹帛等用品已經拉到大營,所存物品都發賣出去,一斛珍珠得錢一百萬,一對五尺高的珊瑚得錢五十萬……漆盒等器皿二十四件得錢五千,共計三百二十五萬,已經按王妃吩咐的都買了糧食。”
因爲司馬十七郎嚴格要求自己,結果除了傣祿和皇上的賞賜就沒有別的收入,英郡王府庫房的東西並不多,聽起來還真有些寒酸呢。平安沒顧得上嘆息,又問:“王妃,那以後我做什麼呀?”
盧八娘看看一隻胳膊留下了殘疾的平安,說道:“淮北那邊日子不會太好過,而且還要打仗。所以王爺一個內侍奴婢也不帶,都交還了內務府,還有奶孃她們年紀大了,我讓她們都留下了,你胳膊不好,不如也……”
“不,王妃,我一定跟着王爺走,不管去哪裡!”平安堅決地說,“雖然我的一隻胳膊不好用,但我現在會寫字,也會算數,還能幫王爺和王妃做事!先前我管着庫房,就一點差錯都沒有。”
平安管庫房確實盡心盡力,而且盧八娘離開京城到山莊後,他繼續留在王府裡,將王府的諸事也打點得清清楚楚。
“那好,你留下幫我管着糧食的帳吧。”盧八娘想了想,平安一直是司馬十七郎最信任的人,而糧食則是眼下最重要的東西,“我現在把所有的錢都用來買糧和一些物資,你幫我計好數目,並且親自核對,再交給軍需官,這期間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王妃只管放心。”平安保證後並沒有立刻退出去,而是一直看着旭兒。他原先一直沒有見過旭兒,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盧八娘看出了他的喜愛之情,便笑着說:“你要是喜歡,就抱抱他吧。”對於像平安這樣赤膽忠心,能夠爲旭兒獻出一切的人,盧八娘很寬容,因爲她要爲旭兒的將來做準備,淮北的形勢誰又能說好,萬一自己不能照顧旭兒了,就要靠這些忠僕了。
平安高興得眼睛冒着光,他小心地抱起了旭兒,不知怎麼喜歡好,只得讚道:“小世子長得真像王爺,還這樣乖。”
其實旭兒一點也不乖,他呀呀地叫着,身子努力向盧八娘方向探着,伸出了手臂要母親抱。盧八娘只好將他接了回來,“以後熟悉了他就讓你抱了。”
接過孩子時,兩人自然會有接觸,平安覺得王妃的手已經碰到了自己的衣服,怕王妃不高興,可又怕王妃接不穩世子而不敢躲,王妃可是一向都很嫌棄別人,從不讓自己離她太近,甚至她的東西也不能隨便碰,這樣接近還是第一次,讓平發也非常不適應,“王妃……”
“怎麼了?”盧八娘抱着旭兒坐了下來,看着一臉奇怪的平安問。
平安是內侍,他可以常也出入內院,只不過近一年時間沒有到山莊伺侯王妃,他發現王妃突然間變了,剛剛進來時並沒有發現,但時間一長,就很明顯,王妃身上沒有了過去那種冷冰冰的感覺,而是和氣多了,甚至身上有一種像奶孃一樣的氣息。
“沒什麼,”平安覺得把王妃比成奶孃實在不適合,趕緊搖搖頭,向盧八娘行禮退了下去,“王妃,我去看看糧食的帳目。”
看平安跑了出去,盧八娘一點也沒意識到是自己帶給他這樣大的驚疑,生過孩子又每天都帶着孩子的女人變化是非常大的,只是這種變化日積月累,潛移默化而成,所以她和身邊的人就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
所以桃花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說:“平安怎麼還這樣毛毛糙糙的,下次可不能讓他再抱小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