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司馬十七郎走了進來,洗漱後與盧八娘一起坐到榻上,董氏這時趕緊又上前跪下了。十七郎笑着說:“昨晚也沒看清楚,擡起頭來,我瞧瞧。”
董氏長着一對如水般的杏眼,高高的鼻樑,小巧的嘴,算得上一個小美人,略有不足的是她雖然十五歲了,卻有些瘦弱,皮膚不夠潤澤,頭髮也略帶些枯黃。但她身上穿着昨天進門時的那套粉紅色的衣服,喜洋洋的顏色把她顯得很可愛。
司馬十七郎把她上上下下地仔細地打量了一遍,董氏在他的注視下瑟縮着,就如被嚇到了的小鹿一樣,然後臉又慢慢紅了,低下了頭,司馬十七郎滿意地笑了起來,“夫人眼光真不錯!已經十五歲,不算小了,就是瘦一點。”
看着司馬十七郎宛如檢查貨物般的眼光,盧八娘吩咐道:“讓平安拿幾端錦緞給董氏裁衣服,再打金銀首飾各一套。”然後又補充,“再拿些粗綢給董氏的丫頭做衣服。”
吃過早飯,司馬十七郎照例留下臨帖,看人都下去了,他問:“董傢什麼也沒給她帶來?”
盧八娘點點頭說:“跟着來的小丫頭抱着一個小包袱,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除了喜服,連一件像樣的都沒有。”喜服其實還是她讓人送過去的。
新進門的人攜帶的東西肯定要檢查的,以免夾帶了些不該帶進來的東西,檢查的姑姑們事後說起董氏帶的東西那個寒酸,連小門小戶人家賣了做妾的都不如,盧八娘纔想起來打賞。
“董家果然把兩百萬都留下了,”司馬十七郎還是肉痛那麼多錢,但人已經進門,再也不可能改變,想了想倒說:“抽空你再賞她幾百錢,手裡一個錢都沒有,日子特別難過。”曾幾何時,他也與董氏的境況差不多,董氏又生得那樣可憐可愛,不免讓人生了同情之心。
“這倒是我疏忽了,”盧八娘打趣說:“縣公自己賞吧,多賞幾個也使得。”
“我私下賞妾室東西,那成什麼規矩!”
盧八娘一直努力融入這個社會的思想價值觀,可比土生土長的司馬十七郎總有些不足之處,妾室是司馬十七郎的人,更是她這個主母的人,她便笑着說:“好,我賞,但我一定要說明這是縣公賞的。”說完覺得自己語調有點不對。
“我第一次看夫人妒了呢!”司馬十七郎敏銳地發現了,然後就盯着盧八娘看了起來,終於將盧八娘看得不自在了,於是他一把將盧八娘扛起來放到了榻上,人就撲了上去,“夫人,你這樣讓我根本就忍不住,你知道嗎?”
“你,啊!”盧八娘被弄得說不出話來,原本伸過去打他的手也變成抓住了他的胳膊。
過後,司馬十七郎並不肯起身,他依舊壓着盧八娘,點着她的鼻尖問:“夫人賢良大度我自然高興,可是看你妒,我更高興,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誰知你爲什麼!”盧八娘本想聲色俱厲地責問,可她的聲音卻帶了些沙啞,透着因剛剛的□□而生出的嫵媚,結果聽得司馬十七郎心頭一癢,更不肯放開她了。他只好自己找理由,“平安沒錢時我也打賞他,董氏也一樣。不過是個妾罷了,不要放在心上。”
聽了十七郎的解釋,盧八娘真的不氣了,司馬十七郎的思想早已經形成了,她哪裡能改變?他覺得納個妾與愛重妻子一點也不矛盾。她介意是自己犯傻的行爲,整理好衣服說:“剛剛我磨了那麼多墨,總不能浪費了,你都寫完了才能走。”
最後,司馬十七郎還沒有用完磨好的墨時,盧八娘就將他趕了出去,他在內院嚴重影響她的日程安排。
盧八娘隨即把賞錢給了董氏,她一向大方慣了的,賞得比司馬十七郎說的還要多,又讓寧姑姑告訴她,“每個月你有五百錢的月錢,若是缺什麼用品,只管找平安要。”
沒幾天,寧姑姑悄悄告訴盧八娘,“董氏把夫人賞她的一千錢和這個月的五百月錢,還有夫人賞的一匹錦緞、一匹粗綢都讓她的小丫頭鵲兒帶出去送給了她的生母劉姨娘。”
“噢。”盧八娘應了一聲。
“要不要把這事透露給縣公知道?”寧姑姑小心地問。盧八孃的心思她從來都只能猜到一半,若是夫人願意,她很快就能讓縣公發現董氏送錢回孃家的事,這行爲算得上偷竊夫家的財物,縣公一定會生氣的。
“不必了,也不用管。”
給出去的錢物就是她自己的,怎麼用自然隨她的意,這纔是盧八孃的思路,只要董氏不出來挑戰她的權威,盧八娘就不會在意。她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一天天過去,大家都看出來了,董氏是個非常老實聽話的女孩,按盧八孃的要求每天早上來請安,其餘時間就在院子裡做針線。
董氏手很巧,做了衣服後,又用剩餘的邊角布料給大家做鞋子,最先收到了自然是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
盧八娘並不穿別人做的衣物,司馬十七郎則坐在榻上,由董氏伺候着穿上了新鞋,在地上走了幾步說:“不錯,還合腳。”
“將雲紋的青緞料子拿兩匹給董氏,”盧八娘裝做沒有看到司馬十七郎在董氏的臉上捏了一把,笑着說:“多給縣公做幾雙,做好了有賞。”
司馬十七郎倒是光明正大的,他捏一下妾室的臉算什麼,他捏完後又捏了另一側,還叫盧八娘看,“夫人,你看看,董氏比進門時胖了,臉白嫩些,頭髮也黑亮了,越發地漂亮,今天我們去給王妃請安時就帶着她一起去吧。”
看着滿臉笑容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真不知道對事情很敏感的他怎麼就看不到董氏已經慘白了的臉呢,董氏在董家過得再不好,也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女,現在過得再好,也是一個低賤的妾室,讓她出門,就是讓她丟臉。
可是司馬十七郎想到的是自己和夫人的面子,因此他根本沒注意到董氏的羞愧,妾室是用錢買來的,哪裡值得他多費心思呢?說到底,身份地位的差距,就是幾千年後也一樣存在着。
盧八娘扶着司馬十七郎的手隨着他走了出去,董氏順從地跟在後面。因爲是沐休日,今天到正殿請安的人特別多,董氏是第一次來,許多人馬上注意到了她。雖然沒有一個人說到董氏,但大家的目光無聲地集中了過來,有一個世家女做妾,人又如此漂亮溫柔,司馬十七郎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初鬧着要納妾爲的就是這種感覺,現在他覺得兩百萬錢沒有白花,心裡更覺出盧八孃的好了。
盧八娘本也應該驕傲,但她倒不至於,當然她也沒有同情董氏的心腸,每個人面前都有困難,不敢反抗,就只有逆來順受。可能接受多了,也就習慣了,董氏跟着盧八娘出過幾次門後,慢慢就適應了,一臉坦然地出入,回到華清院裡也依舊與桃花幾個說笑來往。
很快,司馬十七郎的鞋襪衣褲就都由董氏來做了,董氏還抽空給內院裡的每個人都做了鞋。慢慢地性格溫和的董氏就融入了華清院裡。就連素來不容易與人和睦相處的桃花有一天也對盧八娘說:“其實董氏很可憐,她在孃家時嫡母讓她做很多的活計,每天都要做到三更天才睡,還有她的姨娘和弟弟也一樣,而且在董家有時飯都吃不飽,她總說給縣公當妾後日子過得好多了。”
隨後華清院裡又進來幾個人,是過年前準備給司馬十七郎納妾時一同買的四個姬人,當時齊王府站在風口浪尖上,便延遲了時間。這些姬人不只容貌不錯,也都能歌善舞。當天晚上,司馬十七郎回來與盧八娘一同看了一會兒她們表演的歌舞,說:“看來也是高價買來的,這幾個姬人也得要幾十萬,趕緊賣出去,把從孟表兄那裡借的錢還了吧。”
“還錢的事不用縣公操心,”盧八娘笑着說:“這幾個人還是留着吧,縣公不出門時,在家裡看看歌舞也好,我也喜歡聽琴,再有家裡來了客人,也有面子。”誰知道司馬十七郎的想法還會不會變,現在賣出去,將來總還要買,還不如留着有備無患呢。
董氏和這幾個姬人給司馬十七郎賺到了十足的面子,也給盧八娘贏得了非常好的名聲,至於司馬十七郎每天晚上住在哪裡,外面的人哪裡能知道呢?
此後,白天盧八娘加了聽半個時辰琴的日程,司馬十七郎每隔上幾天也會將她們叫到外院表演,大家放鬆一回。盧八娘覺得勞逸結合也是應該的,這些日子司馬十七郎過得和苦行僧差不多了。
這樣,經過江府宴客的風波,華清院裡多了一個妾室和幾個姬人。盧八娘每日早上起來董氏會過來請安伺奉,上午聽一會奏樂,別的都沒有什麼變化。司馬十七郎與院子裡新來的人偶爾也會調笑幾句,但也不過格,不過他顯然已經把這幾個女人都當成了囊中之物,盧八娘相信,如果自己生了嫡子,他一定會立刻把人拉到牀上。
還有一件小事讓盧八娘又對司馬十七郎多滿意了幾分。有一個姬人頗有幾分心計,想辦法與司馬十七郎近距離接觸了幾次,司馬十七郎看起來也蠻享受美女的迎合,不過當美女又進了一步的時候,卻被司馬十七郎狠狠推倒在地上,摔傷了幾處。
“你這是做什麼,若是治不好了,十萬錢就丟水裡了。”盧八娘讓人請了醫生用藥,又責怪司馬十七郎。
“不守規矩的婢子,打死算了!”司馬十七郎強壓住心中的不快,他可不想告訴夫人這個姬人讓他想起了生母當初就是這樣討好父王的,現在他可不想自己的長子被這樣的人生出來,再日日被人嘲笑,“你以後把內院管嚴一點,心不要太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