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離開了,正好將原本站在她身後的陳春暄留在了司馬十七郎的面前,只見他微微一笑道:“王爺的身手果然敏捷。”語氣卻不是佩服而是嘲諷。
司馬十七郎只當是佩服了,“還行吧,年青時練出來的功夫,這麼多年也沒扔下。”他努力地板着臉,想將心中的得意都隱藏下來,但其實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在別人看來有多麼可恨。
陳春暄不去看他,將目光轉向室內,“王妃無恙否?”
“無恙,”盧八娘一笑,“你們也趕緊歇着吧。”
陳春暄低低地行了一禮,將門關好帶着人出去了。
“王妃,桃花也說我不容易呢。”司馬十七郎見人都走了,又湊過來道。
“好好的一個王爺,竟然去做賊!”盧八娘斜了他一眼,看着剛剛被他們忽視的一灘灘水漬,正是從司馬十七郎的衣服滴下的,再一細看,他整個下半身又是水又是泥的,“果然像個賊,還不趕緊脫了溼衣服!”
司馬十七郎也才感覺到自己身上又溼又冷,他攔住王妃,略一用力將她抱了起來送到了牀上,“你別管,我自己去洗。好好歇着,我一會兒就來。”他三下兩下地洗好了光溜溜地跑回牀上,“這裡怎麼沒有我的衣服呢?”
幾個月前盧八娘離開王府時特別仔細地把所有司馬十七郎的東西都挑了出來,一樣也沒剩,現在當然不會有他的衣服了,“明天到旭兒和捷兒的房間裡拿幾件先穿着吧。”
說完後盧八娘很是後悔,這不是認可了司馬十七郎的迴歸嗎?她氣憤地把被子裹緊離他遠了一些,低聲道:“今天只有這樣了,明天你還是趕緊回平北城吧!”
“這麼晚了,你先睡吧,”司馬十七郎還是將人攬回自己的懷裡,“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畢竟肚子裡有孩子了。”
盧八娘無法反駁,她總歸不是任性的少女,順兒又在身邊,便依言閉目入睡,雖然司馬十七郎在一旁折騰了一會兒,但依舊睡得特別香,比平時沒有十七郎時睡得好多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盧八娘便沉下臉對司馬十七郎道:“我派船送你回青山城,還有你帶來的那些賊。”
司馬十七郎無賴地一笑,“現在肯定不能走了,你看我穿着這身衣服能出門嗎?”說着扯了扯身上淺藍色的夏裝,還嘆了一聲氣,“旭兒比我高這麼多了,這衣服實在不合身,再說顏色式樣都不對。”
“我馬上讓人去取!”
“是要取回來,我在這裡總要用,”司馬十七郎坐到了盧八娘身邊,輕輕撫着她講了旭兒的話,“我這次是全明白過來了,以後再不會犯錯。你不要再氣,跟我回平北城吧,孩子總要生在王府裡纔好。”
這又是這個時代的意識了,孩子總要生在夫家,盧八娘當然不在意,“我就是氣不平!就是不回平北城!就是要自己生下他!就是要自己養大他!一切都不要你管!”
司馬十七郎只當是氣話,他把姿態放得很低,並不直接反駁,只是道:“可那也是我的孩子呀!”
這話完全正確,血緣是誰也否認不了的。
司馬十七郎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塊狗皮膏貼在了盧八孃的身上,無論盧八娘做什麼他都緊緊地跟着。
因爲他擔心,如果王妃離開自己的視線就會消失,而自己也會被禮送出島,這一次出其不意後想再潛進來可就難了,司馬十七郎只用眼角向城堡外掃一眼就看出巡邏加強了不止一倍。
於是王妃辦公他也一起辦公,王妃散步他也自然陪在旁邊,就是順兒纏着他玩時也不離王妃左右,“順兒聽話,你母妃身子沉重,父王要照顧她。”
順兒早知道母妃要給自己生小弟弟小妹妹了,很是懂事地不再頑皮。但是他拉着父王一個勁兒地問:“我們什麼時候回王府?我想看看東院那樣大榆樹上的小燕子是不是長大了。”
“快了,快了。”司馬十七郎一面答應着,一面看着王妃,又趁順兒不注意時低聲說:“跟我回平北城吧,你看順兒都想回王府了。”
順兒的海島生活本是很快樂的,但是等游泳揀海鮮都已經膩了時,小小的海島對於他已經沒趣了,順兒便開始吵着要回王府。至於讓司馬十七郎只帶着兒子回去,盧八娘不想也知道肯定不行,看來自己只有妥協了,可她心中的氣並沒有平,“想到你竟然與小董氏私相傳遞,暗通曲款,我就不願意再同你回去。”
這確實是司馬十七郎的污點,他深深地悔恨,“就連池師兄都笑我,說我被迷了心竅。”
他嗟嘆了半晌,“王妃,你說史書上會不會記下我這一段,給我一個好色的評價呢?”
不知爲什麼,本來一直氣得很的盧八娘聽了這樣的話,突然決定不再因爲小董氏的事情與他糾結了,讓司馬十七郎自己糾結去吧。她只是鄭重地說:“因爲順兒,因爲肚子裡的孩子,還因爲我心裡有你,我這一次同你一起回平北城,以後……。”
“沒有什麼以後了,相信我。”司馬十七郎答道,用堅定的目光看着王妃,他是真地醒悟了。
於是沒幾天盧八娘便答應下來,“我先去青山城住上幾天,然後就同你回府。”畢竟再過些日子她的身子會更不便,無法趕路。
司馬十七郎喜不自勝,“我陪你到青山城處理公務,再安排好車子,這一路可要小心再小心。”
青山城確實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最重要的一件看看新紡出的棉布,劉三娘子新自把各類的產品呈了上來,她給王爺和王妃行禮後介紹道:“棉布雖然沒有絲綢輕薄亮澤,但是成本很低,而且還有一個優點就是特別吸汗。”
棉花種成功後,因爲與絲有很大不同,所以在紡成織品過程中頗費了些心思。爲此,劉三娘子前些日子去了崖洲,回來後借鑑崖洲的經驗纔將棉布織出來。
“看來這一次崖洲之行非常有收穫呀,”盧八娘笑着點頭讚賞。
“是啊,那邊的紡織術很不錯,織機與我們的不大相同,也有可學習之處,”劉三娘子笑道:“只是天氣太熱了。”
司馬十七郎對棉布也非常感興趣,棉布如果能大量推廣完全可以代替麻,成爲普通百姓能夠用得起的織品,但質量卻遠高於麻,遂也認真地細看細摸。
就聽那邊劉三娘子對王妃說:“陸刺史非常熱情,不但讓我在崖洲隨意看織機,招待也特別好,臨行前還讓我給王妃帶了不少禮品,我正要讓人給王妃送過去呢。”說着將禮單遞給王妃。
王妃接過來掃了一眼,便笑着說:“陸刺史倒是個細心的人。”
司馬十七郎上前接過禮單,上面都是王妃喜歡的小東西,什麼果脯、果乾、椰子、棕櫚之類的林林總總幾十樣,馬上便想起了旭兒曾告訴他的一件事。
爲了將新鮮的荔枝運送過來,陸刺史特別將整株的荔枝樹移栽到大木桶裡,放在船上送到鹿島,這些果樹到了鹿島雖然養不活了,但是樹上的荔枝吃起來卻剛剛好。
“這陸五郎還真會討好王妃呢,”司馬十七郎等劉三娘子走後道:“西北產的水果更好,這次我把涼國打敗了讓他們年年進貢,想來我們回到平北城就應該送來了。”
“我還給你留了一個寶貝呢,是這麼大的一塊玉石,夠做一張玉石牀的,不過要等冬天結了冰才能送過來。”司馬十七郎用手比着,還在西北時,見到這塊與牀差不多大的玉石後,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只有王妃用着才合適,但那時他們還處於冷戰階段,所以他便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
男人就這麼愛攀比嗎?盧八娘趕緊反對,“不要送了,實在太勞民傷財。”這樣大的玉石重量應該是上萬斤的,運送時只能先在路上澆水結冰,再由人畜拉回來,非常費力。
司馬十七郎心裡已經想好一定要給王妃做個特別大的玉石牀,把別人都比下去,所以早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多麻煩一定將玉石運回來,因此只是評論起陸五郎,“我聽說他把崖洲建得不錯,很得當地百姓愛戴,只可惜品德有虧。”
陸家被貶到崖洲時,有好幾位婦人和離留京,王妃的妹妹盧九娘是一個,陸五郎的夫人也是一個。盧八娘卻笑道:“陸刺史的夫人並不是真心與他和離,而是隻有和離才能留在京城幫陸家打點,所以算不上品德有虧。”
“那他也比不上我……”
盧八娘嗤笑着打斷他,“王爺不必與別人比,只比我就好了。一直也都有人想撞到我面前,可是我卻從沒動過心,王爺可是不如我?”
別人暫且不論,但是陳春暄的心思沒有人比司馬十七郎知道得再清楚了,但是他一點也沒有懷疑過王妃。所以這句話說得司馬十七郎心服口服,慚愧不已,“王妃說的對。”
但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與王妃靠得更近了說:“我也有幾句話要說,王妃你可以把心思對旭兒說得那樣清楚,又講了那麼多的道理,但爲什麼不這樣對我說呢?”
司馬十七郎的眼睛看着盧八娘,深情而專注,又含了無限的委屈,“若是王妃也如此講給我聽,我想自己也不是那種聽不進的人吧?”
盧八娘一向靈牙俐齒,但現在卻啞口無言,剛剛飛揚起的眉眼也不復原來的驕傲。
司馬十七郎說得很對,自己雖然對他說過不許他納妾,卻從來沒有敞開心胸地與他談一談,講講道理,只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圍追堵截上了,然後就甩手離開,確實太簡單太粗暴,完全不符合自己平時的行事作風。
這是爲什麼呢?
盧八娘將頭埋進了司馬十七郎的懷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