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沒有吃驚,皇上想把尚頡留下是很自然的,自司馬十七郎北上後,京城就沒有威鎮四方的名將。雖然兩次京城被圍時也涌現了一批優秀人材,但是他們的能力和聲望還遠遠不夠。如果尚頡能帶着兩萬鐵騎留在京城,那麼江南再有什麼變故也高枕無憂了。
對於尚頡的拒絕,淮北王夫妻也一樣淡然,淮北如今名將如雲,但是不論派哪一個南下,卻都不會願意留在京城,即使有高官厚祿相誘。
十幾年的建設早已經使淮北凝結成一個無比的緊密的團體,大家有着共同的目標,有着相似的價值觀,有着一致的利益,他們怎麼會去投奔腐朽衰敗的朝廷呢?
“很好,”司馬十七郎讚揚尚頡,“我素來知道你的志向,留在京城只能消磨意志,使你成爲廢人。好好休息些日子,黃河之北還等着你去建功立業!”
“頡誓死效忠王爺王妃!”尚頡聽到淮北王的鼓勵,激動萬分,馬上站起來行禮立誓。他二十出頭,在淮北王和王妃的栽培之下,已是當世之名將,當然不會對淮北有一絲異心。
“坐着吧,”王妃溫和地笑道:“想來你也不適應吳郡的氣候,人瘦了不少。”
“實在是太熱了,特別是夏天,根本穿不住鎧甲,馬也死了不少。”
“當年我和王妃去過吳郡,在那裡渡過一個夏天,也是變得又黑又瘦。”司馬十七郎笑着回憶起了往事,“不過那裡的螃蟹味道特別好,王妃特別喜歡,回來時帶了上百壇的醉蟹……”
“我們的人差不多都喜歡吃,可是有些兵士吃了渾身長疹子,還是請了青山軍的救護隊幫忙才治好了。”尚頡道:“王爺,我們淮北軍也設救護隊吧,有了他們能救活很多受傷的軍士們。”
“救護隊與我們的軍醫不完全一樣,每一次戰鬥,他們在戰場的後面設臨時醫館,救護隊員及時地給受傷的軍士們裹傷,然後由專門的人擡下來送到醫館救治。”尚頡說起來救護隊眉飛色舞,“裡面還有很多女子,她們非常了不起,不但會醫術,還都練過功夫,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青山軍的救護隊中過半的人是女子,由朱大姑親自帶領。她雖然年過半百,卻半點不服老,一定要隨着青山軍南下,還說是積累經驗,將來北伐時她還要隨着青山軍出征。
對於朱大姑所帶領救護隊中的女子,盧八娘一向敬佩加上鼓勵。這些女子個個算得上女中豪華傑,習過武,學過醫,又膽量過人,之所以能產生這樣一羣女子,正是十幾年淮北婦女能力地位不斷提高的具體體現。
對於青山軍標新立異成立的救護隊、宣傳隊等,司馬十七郎一直很關注,聞言亦道:“王妃所見果然不同凡想。”
盧八娘其實也是在試驗,此前她也不能確定這舉的可行性,便道:“在淮北軍中全面鋪開還是要再慎重一些,要考慮到步兵與騎兵作戰方式的不同,救護方式也肯定要改進。”
談了半響,司馬十七郎笑道:“尚將軍也該回家休息了,明日設宴慶功,過些日子我們再聊。”
尚頡回淮北後首先進王府覆命,還沒來得及回家呢。盧八娘也笑道:“王爺說的是,還是趕緊回家看看吧,你媳婦又給你生了個兒子。”
總結吳郡的戰爭,淮北軍又做了一些調整,畢竟淮北真正的敵人還在黃河之北虎視眈眈。
與此同時,盧八娘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吳郡、義郡等叛亂之地。想到前世那裡的富庶,盧八娘一直充滿了熱忱,她用了近兩年時間慢慢將那裡穩定下來。最初幾個月,她陸繼向那邊運送各種人財物,從事管理的官員、各類技術人員,甚至還有一些奴隸,他們帶着淮北的新理念、新技術和各種生活必須品去建設新天地。
青山城強大的船隊和水軍在控制沿海的吳郡、義郡時所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爲盧八娘真正煉出了一支水上強兵。
很快,吳郡的經濟恢復了,青山城不再單純付出,吳郡豐饒的物產也會隨着大船運回淮北,只一年後吳郡就成了淮北軍軍糧的主要供應地。
盧八娘把吳郡當成了淮北的後花園,總要一個理由,她用的就是平定叛亂,她一直沒有宣佈吳郡義郡的叛亂完全平定了。
可是當最後留在深山中的幾處土匪也主動出來投誠,盧八娘也只得承認東南沿海一帶叛軍徹底被消滅了,到了這個時候,總要給朝廷一個交待。於是她問司馬十七郎:“這兩年平叛黨中吳郡義郡等地臨時所任命的官員怎麼辦?”
對於王妃的小心思,淮北王心裡比誰都清楚,但他這一次沒有堅持忠孝大義讓王妃把兩郡交還朝廷。實在是他看透了,如果交上去,不出幾年,這裡還會再出民亂,真不如放在自己手中。
吳郡和義郡的建制都夠不上州,是因爲那裡人口數量少,其實論土地面積,比有些州都要大。糧食產量是淮北同樣面積土地的二倍,他也是捨不得。
對於王妃的問題,淮北王其實早就想了很久了,“既然叛亂已經平定了,你把這兩年臨時出任的官員列一個單子,我上摺子爲他們請朝廷正式任命。”
司
馬十七郎配合得這麼好,多少有些出乎盧八孃的意料。爲了談這個敏感的話題,今天晚上她特別安排兒子們去桃花家玩,備了些果子米酒與司馬十七郎享受二人時光。
夫妻感情越好,越要注意維護經營,這與好朋友要經常交流、好夥伴要經常來往是一個道理。盧八娘雖然是第一次經歷婚姻,但她自從想保住這份感情後就很用心。
菜只有區區幾道,都是極家常的,心思卻用得十足:牛肉足足煨了半天,香濃酥爛、嫩雞肉加上胡椒香蕪用旺火炒熟、新挖的冬筍、暖棚裡剛摘的青菜,再有用乾貝、海蔘、鮑魚等燉的海鮮盅,兩人只有一張案几對坐,再配了四樣果子四樣點心,已經足夠了。
酒是江南的米酒,溫了後喝在口中暖暖糯糯的,一直舒服到心底。她拿起銀壺,爲他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向司馬十七郎一笑然後在他的杯沿上輕輕地碰了,飲了一口放下道:“你也算想開了。”
當年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病中請胡德全請封益州刺史,幾近於脅迫皇帝,但爲淮北爭取了非常的利益。司馬十七郎醒來後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裡未必是十分贊同的,但現在他主動採用益州的方法,不得不說進步非常之大。
“我不想開怎麼辦,難道把祖宗打下的江山任由他禍害?”司馬十七郎幾杯酒下了肚,從裡到外地透出適意,他似帶了些嘲諷地說:“家國天下,哪一件事他擔下了?吳郡和義郡還是我們替他管着吧。”
這個他就是皇上了。
話也是有所指的。京城三年被圍攻兩次,朝廷的水平可想而見,至於天下,早已經偏安一角的朝廷哪裡有資格說呢?就是家事,皇帝也沒有處理好。
最近來自京城最大的傳聞就是廢后.
陸家一門出了兩後,太后、皇后,可謂極盡榮寵,最盛時滿朝臣子差不多有一半是陸家子弟門生,號稱“陸半朝”,陸家最出色的才俊陸五郎年過三十便官拜丞相一職,古今罕有。
盛極必衰,陸氏權傾朝野十年,在陸太后病逝後不過數月,皇帝便急不可奈地將陸家的首要人物五郎貶爲崖州刺史,很快滿朝陸家門生子弟都作鳥獸散,然後陸皇后便也被廢了。
廢后的原因很多,聖旨上寫了洋洋灑灑一大篇,什麼不夠賢良淑德,不夠孝順慈愛之類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起因是兩三年前鬧出的那樁事。
盧妃——也就是盧家三房的庶女繼第一次有孕沒有保住後,第二次滑胎了。經過調查,所有跡象表明是皇后對她下的手。此事又引發出了一連串的皇嗣風波,據說皇后手上不只這兩條人命,這幾年宮中子嗣不旺的根源就在她。
不管陸後怎麼叫冤,但是這幾年皇宮裡養不住孩子倒是真的,皇帝從未登基前到現在,先後有過十幾個皇子,現在留下來的只有兩個。一個皇后生的嫡子,今年十三歲,已經被立爲太子,還有一個是同出於陸家的德妃所生的趙王,才兩歲多,這種現狀就令人生疑。
也許陸後真地了不該做的,但是皇帝最恨的其實還是陸家太過張狂,直接影響到皇權。就如很多歷史上曾經有過的事件,女人往往被當成了罪魁禍首推了出來,受人口誅筆伐,但其實做爲弱者的她們根本負不起那樣重大的責任。
聽說自盧妃事後,皇帝就沒有再入過皇后寢宮,想來他對陸家的不滿已經積累到一定的程度,陸太后一死連孝期都沒過就急着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