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薛表叔騙了司馬十七郎時,他很氣憤,第一次忍下了來,第二次就生了報復之心,但是搶了薛家的東西,最初的興奮後,他的道德又復甦了,所以現在司馬十七郎的心裡決不會因爲順利地送走了薛表叔而開心。
設計搶了長輩親人的塢堡,儘管不可能受到遣責,但卻打碎了司馬十七郎心中的道德豐碑,對他的人生觀也是巨大的衝擊,盧八娘看破了這一切,但她卻不會說破,當下點頭說:“我也困着呢,正好旭兒也困了,我們一起睡個午覺。”
聽似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其實隱含深厚的心機。果然司馬十七郎聽到王妃提兒子,心中道德上的壓迫減輕了,他被薛表叔逼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爲了淮北軍,爲了兒子,他也只有這樣做了,於是他接受了王妃遞過來的道德藉口,他便與盧八娘緊緊靠在一起躺了下來,像是要在她身上汲取能量一般。
不管是不是完全符合道義,淮北軍總歸是發了一大筆財,這對於這個團隊未來的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原本他們的步伐很小,很謹慎很小心,實力不夠是最大的限制。
現在,司馬十七郎首先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現在他養得起人了,招賢納士也有了資本。恰好此時正值春荒,得知淮北軍大營能吃飽飯,各處投向淮北軍大營的人流如潮,他原本就有很高的聲望,又特別派了人到附近的郡縣活動,竟然還招來幾位名士,淮北軍聲勢大振。
接着自然是練兵,這纔是重中之重,淮北王最重視的是要練出一支赤膽忠心,作戰勇敢,身強體壯,武器精良的隊伍。他甚至還學習本朝的一位名將,打造了一批新型的車子,遇到敵人,可以連結成陣,人在車中不能爲敵所傷,卻可以向外射箭殺敵。
盧八娘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樣的車子,心裡暗歎這豈不是簡裝版的坦克嗎?人的智慧真是無窮盡!於是熱心地爲他出主意,諸如在車上包上鐵皮,增加類似履帶的裝置等等,總之更先進的武器就意味着更大的勝利可能性。
當然,盧八娘最主要的任務是發展經濟。別看從薛家弄來一大筆財產,但其實真正用起來也只能是解一時之急而已。盧八娘多少年的財富積累,夠得上鉅富,加上司馬十七郎用他的聲名得來的鉅額饋贈,但用來組織一支軍隊,建設一個地區還是不敷使用,何況薛家的東西呢!
但是這到淮北後淘來的一桶金,完全可以成爲一隻生金蛋的雞,盧八娘說服了司馬十七郎後在淮北軍屬地挑了一處交通便利之處設了榷場。所謂的榷場,原本指的是專賣場,到了盧八孃的手中就是通常做買賣的市場,可以經營除銅鐵等軍需物資外的各種商品。
從春秋時期管仲通貨積財開始,到中國近幾十年改革開放取得長足進步,盧八娘與很多人一樣認識到發展自由經濟正是富國強兵的必由之路,如今這樣的發展機會終於擺在了她的面前。
淮北軍設立的榷場很快吸引了淮河南北的商家,而盧八娘用薛家的財帛換到了大量的生活物資。這其間還有北方的商人帶着馬匹牛羊、皮毛藥材等物資走私而來,換走了北地最受歡迎的器具和錦帛。
對於商人竟然能將上好的戰馬運過來,司馬十七郎歡喜之餘表示了十足的訝異,而曾以走私發家的盧八娘卻一點也不奇怪,如果利潤足夠大,那麼人們會鋌而走險甚至殺人越貨,她是有着深深地親身體會。
在北地,一匹駿馬只能換一匹上好的錦帛,而到這裡則能換上十匹,就是除外路上的消耗,利潤也是相當的驚人,北邊的商人爲什麼會不來呢?更何況現在佔據北方的是多個政權,多個民族,他們哪裡能有能力完全禁止這種走私呢!
當然更大部分的生意是來自於淮南,淮北軍在朝廷應該得到卻沒有得到的經濟支持,現在則通過商貿慢慢向淮北輸入。而盧八娘對於榷場的期望還要比現在大得多,將來,北邊的戰馬,鹽城的鹽、南邊的錦帛,還會有數不清的物資都會在這裡交換,也把財富帶到這裡。
在這種欣欣向榮的發展中,薛表叔的不幸就被忽略了,雖然他親自來了兩次,又派了數批人馬過來討要財物,但卻一點成果都沒有。司馬十七郎接待一次後就全部交給了他的十兄。司馬十郎的脾氣一直很好,也有耐性,每次都與來人細細地計算當初薛表叔帶他看到的東西倒底有多少,又說那兩萬石被劫的糧食也應該還給淮北軍一萬五千石。
只要楚州方面不直截了當地說明土匪是子虛烏有事,那麼他們永遠也吵不贏,但是如果薛表叔真的承認了,那麼後果他可能更是承擔不了。
期間盧八娘接了董夫人的一封信,信中言辭誠懇,動人心絃,她說自兩萬石糧被劫後就氣病了,塢堡被攻破時又受了驚嚇,現在還在臥牀。信寫了撕,撕了寫共斟酌了三次最後才寫成,因爲實在沒有臉面給淮北王妃寫信,算是間接承認了薛家過去做了錯事。
然後她極力稱讚盧八娘風儀超卓,秀外慧中,高貴天成,又非常感謝盧八娘對祺孃的體貼和關照,最後客氣地請盧八娘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幫薛刺史向淮北王說說情。
其實盧八娘相信董夫人一定事先不知道薛表叔扣下兩萬石糧食,然後也因此氣病了,董夫人一心想把最小的女兒祺娘嫁個好人家,她怎麼會同意毀了祺孃的希望呢!想想薛家倉庫裡堆積如山的東西,給祺娘兩萬石糧食當陪嫁真算不了什麼,可是薛表叔吝嗇又要算計別人,最終的結果只能如此。
就像盧八娘再與司馬十七郎有隔閡,她也承認夫妻一體的,沒辦法,在這個時代,兩人結成夫妻,絕不止是兩個人的事,這裡面牽涉了太多太多的利益了,所以董夫人就被薛刺史連累了。
但理解歸理解,但盧八娘卻一點也沒有心軟。司馬十七郎已經仁至義盡了,薛表叔謊報匪情的事他沒有揭穿,薛側妃也按約定接到了府上,至於財物上,塢堡裡除了庫房的東西,他也只拿回了盧八孃的首飾,別的都一概沒動,這已經是非常寬宏大量了,盧八娘覺得若是她,肯定要更狠一些。
所以董夫人的信就是寫得怎樣動情,也打動不了盧八孃的心,薛家的財物簡直就是給淮北軍準備的,古人都曾說過,“天予不取,必受其禍。”
而且,薛家給盧八娘帶來的麻煩她還沒有完全解決掉。當日薛家送親時送來的不只薛側妃一個人,還有薛九娘。盧八娘當時沒有心思理這種小事,便將薛九娘當成婢僕安排到了薛側妃的院子裡。
薛側妃的秘密,盧八娘要完全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的,她身邊這麼多可信用的人,也只有寧姑姑知道了一點情況。薛九娘肯定也是不知道的,就是爲了保密也要將她儘快弄出薛側妃的院子。
盧八娘處理事情,很少把一件事做爲單獨的事件直接處理,她總是要達成儘量多的目的。世間萬事本就是普遍聯繫着的,她在人生的經驗中早已經深深地體會到了,而且也能熟練地在生活中應用。
比如說薛九孃的事,其實派人將她送回楚州,或者把她關到一個偏僻的小院對盧八娘來說都不算什麼事,但是盧八娘在解決這麼一個人時,同時還要確定一下司馬十七郎的想法,也爲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做個投石問路。
從在楚州時薛表叔提出送個薛氏女進門到現在,其實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但這段時間卻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側妃人選的變化,嫁妝的增加,然後圍繞着糧食發生的幾番風波,而且在這其間,正好過了春節,淮北軍出兵擴大了領土,盧八娘得到了想往以久的封地。
比起這樣多的大事來,薛家的一個庶女真算不了什麼。但是盧八娘要把她做爲一個試金石去探究司馬十七郎的態度。
這些日子裡,盧八孃的思想感情發生着與外面的變化不相上下的巨大波動。對於她的未來,她思考了很多,最終形成了確定的思路,她還要努力留住司馬十七郎。
從司馬十七郎將盧八娘從吳郡的山林中救出後,她一直就是這樣做的,因爲薛側妃的事一度發生過些動搖,她的決定似乎只是回到了過去的軌道。
其實不然,以前的盧八娘要留住司馬十七郎,完全是出於情感,她想要的只是這個人,這個男人,想要他的全部身心,想要與他朝朝暮暮。
但現在的盧八娘要理智得多,她想要的不只是這個人了,而是更多,這裡面加入了更多的利益的思量。他們共同經營着一項事業,養育了一個孩子,還打算再生一個,在這種情況下,保持良好而穩定的合作關係無論對哪一方都是必要的。
當然盧八娘也不能否認自己的情感,她實在捨不得放開司馬十七郎。過去的她太驕傲了,“感君離別意,特來相決絕。”只要司馬十七郎有了別的心思,馬上就會放手。但現在的她要放下自己的驕傲,主動剷除前面的障礙,保住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家,多年的融合,他們早就成爲彼此的骨中骨肉中肉了,根本分不開。
盧八娘雖然不會放鬆自己的底線,但她覺得在夫妻間不必有太多的驕傲。
而且對於自己的設想,她很有信心,無論是大環境的嚴峻,還是自身的責任,都讓司馬十七郎並沒有心情納幾個美妾享受,這次薛側妃的事情也不是出於他的本意,而且他也在這其中受到了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