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多石糧食運進了淮北軍大營,還有兩萬石即將送到,給整個營地帶來了巨大的信心和無比的歡欣鼓舞。
雖然投奔淮北軍而來的人流不斷,但大營完全能保障所有前來的人得到溫飽。在這個時代,溫飽決不是最基礎的生存底線,而是相當地高大上。
熱火朝天的氣氛中,淮北軍大營的建設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昔日偏僻的大青山腳下,儼然已經形成一個新的城市。近五萬人的規模,組織日益完善,制度逐漸建全,一切都井井有條。
兩萬軍士分成兩類,一類是精兵,純粹的職業軍人,雖然只有八千人,但個個身強體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另一類則相對弱一些,他們雖然也曾經過正規訓練,但大多數時間要參加各種勞動,冶鐵、建築、手工業,以及以後的耕種等等。
後營也由原來胡亂聚成一團分成了幾個城區,士農工商分類而居,建立了集市、小作坊等生活必備的設施。
就連大青山朝北的一面,也修建起了幾片墳瑩,那些從北地而來的漢人們攜帶來的祖先的骨植可以埋在那裡,讓他們的靈魂可以遠遠地眺望着故鄉。
每個人心中都是安定的,淮北軍大營已經成了北地的淨土,所有漢人心靈的歸屬。對於即將到來的節日——春節,從小兒到垂髫老者,都滿面笑容,淮北王已經下令,每人發肉二斤、魚二斤,鹽一兩、米五斤。
外面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室內溫暖如春,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一同坐在土炕上,中間擺着一張淮北東部的地圖。
自從盧八娘自楚州回來後,司馬十七郎便不再留宿軍營,而是每天晚上都回來與盧八娘團聚,他們夫妻間非常有默契地不再提薛側妃的事,而是你恩我愛的粘在一起,加上一個可愛極了的兒子,一家三口很是美滿。
盧八娘一如既往地參與淮北軍的大事,而且由於每天都要與司馬十七郎見面,在這方面倒比過去方便了,很多事情都是兩人先商議了再拿到議事廳。
這一天吃過晚飯,司馬十七郎對着案几上的地圖看了半天,看盧八娘抱着兒子坐了過來就指着地圖劃了一下說:“年後,我準備帶人將這一片掃平,將胡人驅逐出去,建立郡縣。”
眼下的淮北大營其實就是一個軍事化管理的集團,能夠有效地應對戰爭。但真正想要發展起來,這種建制肯定不利於長久發展,所以建立郡縣是必然的。
被司馬十七郎劃入的區域正是以淮河和大海爲後背的一片土地,縱橫上百里,總面積約爲幾萬平方里,在漢末時大約是三個縣,正在淮北軍大營的東北,將這裡拿下當然是淮北軍的第一步,從此後就會有一個穩固的後方。
盧八娘看過淮北軍對這片土地進行偵察的結果,想打下來並不難,幾十個大小不一的塢堡,還有胡人佔領的一個縣城,加起來勉強能湊成半個郡,而且因爲自然的地形和河流的走向,這一片土地打下來後也很容易守住。她非常同意,“現在淮北軍已經有了很強的戰鬥力,春耕在即,也是出擊的時候了。”
在淮北,每年可以種兩季糧食,一季冬小麥,一季水稻。在淮北軍初到時,也正是冬小麥播種的時候。但那時候淮北軍初到,生存問題還沒有解決,只在大青山附近耕種了少量的土地。現在大營人口迅速增加,就是爲了擴大耕種面積,他們也要發展。
在原有的縣分劃上,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孃的意見是基本延繼歷史的分界,但是由於官府圖冊已經完全不可考據,而且他們也沒有時間在故紙堆裡查找,於是在細節上依自然山水略做了一些調整,很快就定下了三個縣的雛形,用筆在圖上粗粗劃了出來。
縣令的任命纔是重點,但這種事情他們兩人心裡都有數,跟從淮北軍從京城以及淮南淮北各處而來的人自然到了得到他們應得的回報的時候了。雖然縣令的官職不高,但只要淮北軍發展勢頭好,這些人的將來肯定是不可限量。
考慮到淮北軍的地盤會不斷擴大,每個縣又都多配了幾個副手,爲將來培養人材。因爲有了副手的存在,也使得沒有得到縣令職位的人並沒有太失落,機會還會有的。
第一個是朱家,作爲北伐最有力的支持者,從朱氏一門中選出一位德才兼備的才俊做爲縣令是必然的,司馬十七郎選中了朱御史的長子朱子賀,也算是爲朱家子孫的富貴奠定基礎吧。
至於朱御史,他老人家名望極高,原來又在京城任職,但其實他更擅長御史的工作,口誅筆伐,爲北上覆國奔走呼號,而帶兵打仗、治理郡縣並非他之所長,於是司馬十七郎便早早地請了他做淮北王的相國,名譽地位當然是極高的,但其實在淮北軍目前的狀況下並沒有多少真正的事務,實權其實在盧八娘這位王妃手中。
第二個縣的縣令人選姓張,是跟隨司馬十七郎多年的一個幕僚,就是在司馬十七郎韜光隱晦時也不離不棄,忠心無庸置疑,又有很強的處理事務的能力,北上後也一直跟在盧八娘身邊做後勤工作。
到了最後一個,也就是緊靠淮河和大海的那個縣,盧八娘不出意外地聽司馬十七郎說出了丁桂的名字。她把一直在懷裡伊伊呀呀的旭兒放了下來,拿過一支筆,在地圖上寫了“鹽城”兩個字,這就是將來這個縣的名字,她會讓這裡成爲真正的鹽城。
放在一旁的旭兒飛快地爬到了盧八孃的懷裡,雙手已經攀住了盧八娘執筆的右手,將盧八娘所寫的城字拉出長長的一道黑線,然後他開心地叫了起來,伊呀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盧八娘便換了一張白紙,讓旭兒握着筆,她扶着旭兒的手,在紙上畫了一條又一條的黑線,旭兒高興極了,手舞足蹈地大聲叫着,於是盧八娘讓人取了幾種顏料分裝在不同的碟子裡,又帶着他畫彩色的線。
無意間一擡頭,就見坐在對面的司馬十七郎正把專注的目光凝在旭兒的小臉上,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便將手裡的筆遞給他說:“帶兒子畫吧。”
司馬十七郎卻趕緊收起了笑容,搖了搖頭,“你已經這樣寵兒子了,我哪裡還能再寵?嚴父慈母,再不會錯的。等兒子再大點,我便給他找師傅起蒙,讀書習武,將來長成國之棟樑。”
明明喜歡旭兒到了極點,卻從不肯抱旭兒,也不肯對旭兒太親熱,對於扭曲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也不勉強他,因爲她深知人的思想觀念是最難改變的。哄了旭兒玩了半晌,畫花了好幾張紙,終於把旭兒畫得困了。於是又打發他先睡下,盧八娘這才重新坐了下來,聽司馬十七郎說起他屯田的打算。
三國時曹操之所以能夠一統天下,屯田應該爲他增加了不少的助力。後世的朱元璋,也把屯田搞得非常出色,不費一錢,得良兵百萬。雖然屯田有着不可避免的缺點,但在眼下的情況卻是非常適合的。
盧八娘總體上是贊同的,但是她也有一些想法。
不管是軍士屯田也好,還是給百姓分田也好,都是小農經濟,也把人都牢牢地束縛在土地上。一家人,一頭牛,幾十畝地,繁衍生息,直到人口增加,土地不堪重負,各階層矛盾不可調和,便產生了戰爭,死掉一大批的人,建議了新王朝,又重新開始新的循環,中國的歷史大體就是這樣發展的。
盧八娘想要的是提高生產力,把農業生產規模化,從土地上解放更多的人手,大力發展工業、林業、漁業、商業等等,建成不同於這個時代的生產模式。
司馬十七郎不是第一次被盧八孃的思想震驚,而且多次被震驚後也就慢慢能夠接受了,他雖然還疑惑,但卻一項項地問着:“用馬耕種?興修水利灌溉?省下人手做工?”
“其實漢朝時就有人開始用馬拉犁耕種,要比用耕牛快得多。特別在一大片平坦的田地上,效果特別好,書上寫得很清楚。”盧八娘說着把一本書找出來給司馬十七郎看,“至於興修水利,還是在好幾百年前,淮河流域就有着極其豐富的水利工程。”
盧八娘原本並不懂得農業,但是既然到了這個時代,她又打算建立自己的家園,所以一直以來她翻閱了所有能找到的相關書籍,又派人到鄉下找老農詢問,認真補充這方面知識,加上她前世的見識,很快就在諸多的方法中找到了最有效的方法,她的想法再次被司馬十七郎敬服不已,“你懂得真多。”
盧八娘溫和地一笑,她送走旭兒後便坐在了司馬十七郎的身邊,現在就勢靠到了他的懷裡,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把鹽城給我吧,我來試試這些辦法是不是都能行得通,畢竟只在書上看過,並沒有真正實踐。”
“好。”司馬十七郎馬上答應下來,先擇一縣試驗是最穩妥的辦法,如果試驗的結果不錯,慢慢在別處推行。
“那說定了,以後鹽城官員的任命和所有事物,你和淮北軍的別人都不能插手,全部聽命於我一個人。”
“你這是想把鹽城當成自己的湯沐邑?”司馬十七郎也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特別了,王妃似乎想把鹽城與其它的地方分別對待。以他的思路便想到歷朝歷代,公主、郡主、縣主等貴女所封的湯沐邑,所得的稅賦歸她們使用。
其實與湯沐邑並不完全相同,要用這個時代的名詞應該叫裂土分封,但是盧八娘覺得湯沐邑這個說法更能讓司馬十七郎同意,就點頭說:“差不多吧。”
“可那是封給宗室女的呀?”
盧八娘不高興了,她輕輕地在司馬十七郎的胸前點了點說:“我難道比不上宗室女嗎?”
司馬十七郎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低頭親了親盧八娘略仰起的臉,笑着說:“你比公主還尊貴呢。”
“那是自然。”盧八娘輕輕哼了一聲,鄙夷的神色更顯她高貴萬分,然後她又說:“我也一樣會淮北軍大營交稅賦,暫且定爲每年五萬石糧食、一千石鹽,一千石鹹魚怎麼樣?而且淮北軍也分出一部分由我負責一切供應,就算是鹽城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