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休息時,桃花果然弄了桃汁給盧八娘,見王妃拿小銀匙餵了小郎君喝了兩口,小郎君看樣子很喜歡,咂着小嘴似乎還想要,只是盧八娘不肯再給了,“第一次一定要少一點的,你回去後也別給小豹喝多了。”
“我知道了,回去把剩下的拿給他。”這裡的習慣就是喜歡把主人用剩的東西分給下人用,原本盧八娘最不能接受這種方式,她用過的東西一向都要銷燬的,但是兒子用過的,她仔細想過後並沒有反對,覺得兒子還是做個正常人好了。於是桃花、綠袖、細君等人時常將旭兒剩下的東西帶回去用,她們總覺得這樣能沾些福氣。
“還有明天要仔細看看孩子們有沒有異常,如果沒事,就再給他們弄一點喝。”盧八娘看着旭兒可愛的樣子,又說:“一會兒你讓人去看看隨行的兩個孕婦和那幾個餵奶的婦人,有什麼難處幫幫忙。”
“中午我去榨桃汁時,看到她們正在等熬的湯水,身子都還好,王妃不用惦記,小廚房的人都尊王妃吩咐每次分她們些湯水喝。”
長途行軍,不可能一日三餐的。路上要做飯是件很麻煩的事,先要找有水源有柴燒的地方安營,搭建臨時竈臺,取水砍柴,拿出糧米,沒有一個時辰,很難做好一頓飯,還是特別簡陋飯菜。因此,每到晚上纔有時間折騰一次,第二天一早再做些早餐就會撥營了,整個白天就是有休息的時間也不可能再來一回。
但是盧八娘所受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早晚有精心準備的飲食自不必說,司馬十七郎還專門爲她安排了幾個人,每天上午騎馬先行,趕到前面安下鍋竈爲她弄些湯水。盧八娘享受了階級社會的特權後,就想到了同行的幾個特殊情況——兩個孕婦和幾個哺乳期婦女。
雖然帶着家眷,但因爲此時的交通情況特別差,很少有孕婦或者極小的孩子出門的。作爲淮北王王妃,盧八娘沒有任何選擇跟着司馬十七郎出來,她纔不會傻到留在京城做人質呢。而同行的那幾個婦人也都各有各自的原因,推已及人,盧八娘自然而然地關心她們。
這天正在行路間,司馬十七郎爬上車來,坐在下首的桃花見狀替盧八娘把手邊的雜物料理了一下,給他讓出一片地方,放了枕頭和被子就出去了。司馬十七郎一直非常繁忙,他上車一般就是來補覺的,因爲大家都在睡覺時他要處理公務,還要巡營佈防等等。
盧八娘也向一側讓了讓,爲他留出更多的位置,“眼睛周圍都是青的,趕緊睡一會兒吧。”
司馬十七郎脫了鞋子躺了下來,先看了看兒子,旭兒本來正咯咯地笑着,手裡拿一支撥浪鼓,搖得嘩嘩響,見父親進來了,便停了下來,側着頭用深究的神色看他,可愛得不能再可愛了。司馬十七郎原本板着的一張臉慢慢鬆了下來,他雖然是要做嚴父的,但還是忍不住拿起了一隻小金鈴在旭兒面前晃了晃,旭兒果然扔掉撥浪鼓,伸出小小胖胖的手拿了金鈴,然後就用力搖了起來。
因爲旭兒已經坐得很穩了,盧八娘就讓他靠在自己的身前坐着,司馬十七郎正好面對着兒子的臉,可以看見他黑黑的眼睛,肉鼓鼓的臉,口角還流下了一滴涎水,他指了指,示意盧八娘將口水擦掉,滿心愛意地望着兒子。可他實太累了,沒有心力再去逗他玩,而是很快就沉睡了過去。
司馬十七郎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臉正貼着盧八孃的腿,一隻手則搭在上面,而盧八娘斜靠着車廂壁,一手放在自己的頭上,另一隻手將在她懷裡睡得正香的兒子攬住,朦朦朧朧地半睜着一雙鳳眼,正在似睡非睡間。
他吸了吸鼻子,一股香甜甘美的味道沁入心間,自從有了孩子,盧八娘身上的氣息就有了變化,聞上去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司馬十七郎的手輕輕動了起來,雖然隔着衣料,依然能感到王妃細膩柔滑的肌膚充滿了彈性,激起了他心中的想往。
“睡好了?”盧八娘鳳眼微挑,輕聲笑着問。
“嗯,好了。”司馬十七郎坐起來,看看盧八娘懷裡的兒子,將不該有的心思收了,但整個人卻還是靠了上去,依着盧八娘,一雙手也換到了她的腰身處不住地摩娑着,輕聲問:“午間吃的什麼?”
“今天是野雞湯,裡面還放了蘑菇和新鮮的青菜,我又吃了幾塊早上做的糕餅,奶水一直很足。”盧八娘理解司馬十七郎關心自己,但他更關心兒子。有時她會想,前世那個愚蠢的問題變一下,如果她和兒子同時落水,司馬十七郎會先救誰,那答案是肯定的,一定會是兒子,就是換了自己也一樣會如此選擇,所以她便主動把喝湯水的結果也都說了出來。
“聽說你每次都要把湯水分送給其他婦人?”司馬十七郎嘆道:“軍中都在傳頌王妃賢德,於我亦有幫助。”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當年驃騎將軍得勝回京,史傳‘重車餘棄粱肉,而士有飢者。’王妃能推已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較之高明多了。”
盧八娘沒有生子之前,是根本考慮不到孕婦和孩子之類需要照顧,但自己有了孩子,馬上就想到了婦女兒童的權利,這也可見她是極自私的人,只是比這個時候的人多懂了一點人權而已。
而且她從沒有對任何人承認過的是,她現在喜歡的小孩子只有自己的兒子,就是桃花生的小虎和小豹,她也一樣不喜歡親近。所以盧八娘覺得自己真夠不上太多的讚美,她不過是有這個條件,順手幫了個小忙。
司馬十七郎看看盧八娘沒有多說什麼,一路上條件多簡陋王妃也沒有抱怨一句,又爲自己樹立了好名聲,將來北伐成功,他一定會爲王妃重新恢復她優越的生活狀態,當然這些說出來並沒有用,他會牢記在心間。但眼下,他關切的問題是,“你買了多少稻米了?”
他們出發前,自然將原英郡王府上的家業全部變賣了,一方面真需要用錢,另一方面也是向所有的人展示他們不會南返的決心,就連府裡的姬人們也都全部轉手一個不留。再加上盧八娘收了過去的生意得到的錢,眼下她手下的幾個管事們正趁着秋天稻熟價賤的時候晝多買糧。
“已經買進了一萬一千多石了。”盧八娘將放在車子裡的一本帳薄拿出來遞給他,每天晚上採購的人回來都會向她彙報一下進展,她也會把帳記好,“每石價格在兩千錢到三千錢之間,現在用了兩千七百萬錢,還用了四千三百萬錢買了幾千斤種子、還有絹帛、絲絮、飼料、藥材等。”
“咦?”司馬十七郎隨手翻翻帳本,然後便細細看了起來,驚奇地叫了一聲,“你買的東西要比我派的軍需官買的都便宜很多!”
“這是一定的,我手下的管事們都是做了多少年生意的熟手,他們本就精於計算。”盧八娘笑着說:“他們買糧是到鄉下直接從農人手中購買,這就要便宜一兩成;如果從商人處買,就買他們屯積的陳糧,這種糧不但便宜,而且比新糧水份要少,更爲合算;像絲絮、藥材等這些東西里面的竅門就更多了……”
司馬十七郎突然想起了自己成親前曾做過的兩次生意都以失敗告終,而那時的盧八娘就成功地置下大筆的私產,而此後王妃的生意一直非常紅火,他早就認識到在這方面王妃的才能非常之高,便拉了王妃的手懇求道:“要麼我把籌來的錢都放在你這裡,你辛苦些統一採購各種物品吧。”
盧八娘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一直以來,司馬十七郎對自己信任非常,遇到大事也肯與自己商量,但是出於習俗,他讓自己管的也不過是王府內部的事。盧八娘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楔機,把手公開地伸到外面的正事中。
現在司馬十七郎新組成了淮北軍,所有的部門都是臨時拼湊的,正是盧八娘掌握淮北軍後勤事務的絕好機會。掌握淮北軍的後勤就等於掌握了淮北軍的命脈,當然也就奠定了盧八孃的非同尋常的地位,也會保障她將來的尊榮富貴!
不過在這種情形下,盧八娘還是要推讓一下的,“軍需官們可能不太懂這些,不如我讓管事們教教他們?”
“不懂也是有的,不過最主要的還是不用心。”司馬十七郎說道:“王妃一個女流,輕易不出府門都能清楚的事,他們竟然還沒弄明白?”
“這些軍官們既然能跟着你離開京城北上,做事自然不會不用心,只是他們原本出於行伍,更關切地是行軍打仗,獲得軍功,所以在買糧這些事上反倒用的心思少。”
盧八孃的這些解釋還是很合情合理的,讓司馬十七郎更加覺得買糧這些事情應該讓王妃負責,而且他也不是沒懷疑有的軍需官貪了些錢。司馬十七郎不可避免地猜忌軍需官,“雖然是這樣,也未必沒有人中飽私囊。”
“若是王爺有如此的擔心,那麼購買糧食和物資的事情我就都擔下來吧。”盧八娘理解地說:“所有物資的大帳也都放在我這裡,以後各隊領取東西都在我這裡,王爺就放心吧。”
“只是王妃太辛苦了。”司馬十七郎非常感動,他伸手在旭兒的小臉上摸了一下說:“還要帶着兒子,你能吃得消嗎?”
“沒關係,就是累一點也是應該的,”盧八娘笑着看在自己懷裡睡得非常香的旭兒,“我們都是爲了他。”
是啊,誰也比不了王妃對自己全心全意,對於北伐,沒有人會比王妃更盡心,她一點猶豫也沒有就把嫁妝完全投了進去,因爲他們是夫妻,利益完全是一致的,而且他們還有兒子!眼下他們的奮鬥,不正是爲了子孫萬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