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覺真好,司馬十七郎第二天一早起來時神清氣爽。董氏來請安的時候,他屈尊看了一眼,然後就笑着對盧八娘說:“我看董氏出落得越發好了,都是娘子了的功勞。”他最佩服夫人這種大度的貴女風範,不只把妾室就當成小貓小狗一樣地好好養着,還能好好地教導她們,吃穿用度上從不苛扣,更不用說決不會與這些低賤的人爭風吃醋。
正是豆蔻年華的女孩,舒暢的心情,優渥的生活條件,董氏原本長得也不錯,現在姿容更勝,盧八娘笑着說:“董氏還給你做了不少的衣服鞋子呢。
”
“過來,”司馬十七郎叫站在盧八娘身邊的董氏,“讓我看看。”說着看看屋子裡沒有別人,在董氏的臉上用力捏了一下,看着董氏漲紅了臉,不禁哈哈大笑。
爲了做個君子,現在司馬十七郎在外面從不與姬人調笑,就是手都不碰一下,現在回了家,捏捏董氏的臉都要偷偷摸摸的。看着董氏臉頰上留下了明顯紅痕,盧八娘笑了起來,“這麼喜歡?晚上就讓她伺候你吧。”
“我是看董氏胖沒胖。”司馬十七郎正色說,君子不會大白天地與姬妾調笑的,而且他下定了決心先要嫡子,這一點並不會改變。此後他就再也沒有把目光落在董氏和其他姬人身上,而是趕緊吃飯進宮去了。
“想要好名聲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在家裡都要裝腔作勢。”盧八娘心想。司馬十七郎做爲一個男人,雖然算不上沉迷女色,但還是有些花心,想往着左擁右抱的日子,不過是限於他想要嫡子和自己的怪癖,暫且剋制而已。他能剋制多久,盧八娘也很好奇地試目以待。
立下汗馬功勞的司馬十七郎並沒有躺在功勞薄上,甚至連皇上給他放的幾天假都沒有休。他雖然升了爵位,但依舊負責昭陽殿的守衛工作,出京這些日子,與京城中的聯繫自然要淡了,他急着到他的皇祖父面前表現。
對權力的追求是無止境的,更何況他現在的官職爵位還不夠高。趁着聖眷正隆,司馬十七郎正要更上一層樓。
昭陽殿外,司馬十七郎巡視了一圈,就見到了站在路邊的吳內侍,他正向着自己諂媚地笑着,“英郡公,您一回來,昭陽殿的禁軍精神氣兒都變了,皇上看着心裡就高興。”
面對這樣的讚美,司馬十七郎不爲所動,他和吳平是結過樑子的,連帶着對吳內侍也沒有好感。不過,平時對自己也有些倨傲的吳內侍怎麼突然主動地過來示好?他淡然地說:“這不過是我對皇祖父的一片忠心罷了吧。”
“英郡公孝心可佳!”吳內待趕緊說着恭維話,“有一件事差點忘了稟告英郡公,我的乾兒子吳平一直在外面惹事生非,昨天晚上我氣不過,打了他五十板子,準備過兩天將他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
司馬十七郎明白吳內侍這是給自己一個交待,可是自己那次受了傷,現在只打五十板子就想矇混過去?那肯定是不行的,他冷笑着說:“論理我不必管吳內侍的家事,可是吳平也確實不像話,聽說他在外面沒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是應該受些教訓。”
“英郡公說的是。”吳內侍笑着應和,司馬十七郎最初得了爵位他並沒有放在眼裡,可他躥起來的速度太快了,他內心不安已經許久了。特別是這個年紀尚青的郡公卻頗有心機,特別會投皇上所好,並與內侍楊洪聯起手來,在宮裡越來越如魚得水了。
吳平是吳內侍的外甥,被他認爲乾兒子後特別寵愛,沒想到就惹了當年並不出衆的英郡公,看英郡公的樣子,一定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再不給一個交待,將來自己可能都不會有好下場了。他回家後,下了下狠心,又把吳平拉出來再打了五十板子,當場就打沒了氣。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聽到後用鼻子哼了一聲,吳平早就該死了,這根一直紮在他心裡的刺總算撥了。不過他並沒有就此與吳內侍和解,而是聯絡楊洪,想辦法將吳內侍擠出了昭陽殿。
吳平的所作所爲,豈能沒有吳內侍在後面的默許?司馬十七郎冷眼看着失寵的吳內侍一步步地走着下坡路,並推波助瀾地讓他滑下更深的深淵。
出身皇族,從小在王府長大的司馬十七郎從來沒有把內侍、奴婢等人看成人,把他們的命當成人命,他甚至都沒有覺得滿意,事情本就應該如此的。
華清院裡,司馬十七郎離開後,屋子裡的董氏臉還紅着,將餐具撤了,又將筆墨紙硯準備好就要退出去。這些日子,她終於得了盧八孃的首肯,可以給桃花打打下手,伺候盧八娘一些日常起居的事。
“等等,”盧八娘叫住了她,並示意她上前,然後也像司馬十七郎一樣捏住了她的另一側臉頰。女孩的皮膚細膩光滑,捏上去頗有彈性,盧八娘一笑,“確實胖了。”
“夫人,”董氏感受到盧八娘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雖然不能清楚地描述出來,但那絕非善意,小動物般的本能讓她抖了起來。在盧八娘鬆開手後,她馬上跪了下來,“夫人,我,我……”
“不用怕,”盧八娘擺手讓她站起來,雖然剛剛的事她有些不快,但她還是能分清責任的,讓她不快的是花心的司馬十七郎,董氏一點錯都沒有,“你去打水來我洗洗手。”
捏過別人的臉,手上還殘留着不大舒服的感覺,這些天的接觸,董氏也明瞭夫人的怪癖,趕緊爲她準備了水,洗了三次又衝了一回。
董氏是盧八娘自己選的,又放在身邊看了這麼久,對她的把握還是有的,這個姑娘膽子小,在華清院裡一直老老實實的,否則盧八娘也不會讓她進屋子裡伺候。
而且她早盤算好,等到了時候,就讓她爲司馬十七郎多生幾個孩子,如果孩子的資質差不多,她會優先選擇董氏的兒子記在自己名下,這樣的生母很符合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的共同要求。一霎間的不快也就被這冷靜的思考所消散了,盧八娘向董氏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自己專心做起事來。
沒隔幾天是月初,董氏在司馬十七郎走後,向盧八娘求道:“夫人,我今天出去行嗎?”
“去吧。”盧八娘知道,董氏要去見她的生母。原本董氏給她生母劉姨娘送錢的事情盧八娘是不打算讓她知道自己早就清楚了的,但有一次卻被華清院門外的一個護衛揭穿了,盧八娘也只有當衆處理。
私自傳遞東西的小鵲被打了五板子,董氏呢,盧八娘只罰了她爲護衛們做了十雙鞋。甚至她們傳遞的東西都讓護衛和侍女陪着董氏依舊送給了劉姨娘。固然盧八娘原本就認爲董氏把她的錢物送給她的生母沒什麼大錯,但她這樣做也有恩威並聯施的意思,要董氏從心裡爲自己所用。
盧八孃的目的達到了,董氏對她感恩戴德,於是盧八娘就又賞了她一個恩典,讓她每月出王府一次,去見她的生母和弟弟,董氏從此以後對自己死心塌地地信服起來。
這次董氏回來後,盧八娘發現她似乎有了什麼心事。董氏出門,寧姑姑會給她安排好車子,又有丫環、婆子、護衛們跟從,到了董家內院,身邊也離不了人,若是有什麼意外,自然會有人報到盧八娘這裡,既沒有,那就是劉姨娘或者她的弟弟董青河說了些什麼,盧八娘把一直陪着董氏的人找來,三言兩語問明白了情況。
過了兩天,盧八娘聽過琴,到花園裡散步時,董氏終於找個機會說了出來,她已經把夫人當成她的靠山了,“夫人,我的姐姐,她在夫家天天捱打。”
“你姐姐不是嫁到了庶族了嗎?”一般來講,嫁到庶族的士族女的日子都是好過的,夫家花了那麼多的錢把人買回來,爲的也是撐門面,怎麼至於會打人呢?
“姐姐一連生了三個女兒,便不再得夫家的喜歡,姐夫又有特別寵愛的妾室。”
在士族中,很少有寵妾滅妻的行爲,就算夫妻不和,也要貌合神離地維持着,這關乎體面。而庶族很多人家就不這麼講規矩了,時常會有各種違背倫常的情況發生,也是士族瞧不起庶族的原因之一。
“你們董家人就應該把親戚都叫來,一起拿着棍子打過去!”桃花說着把袖子挽起來,好像她就要去打架似的,“你要去嗎?我陪你!”
董氏這輩子從沒想過要去打架,她瑟縮了一下說:“那怎麼能行?”
盧八娘問:“你父親知道嗎?”
“我聽姨娘說,姐姐使人告訴了父親,父親並不管。”
這樣的事情,只要董家肯出面,對方肯定會有所收斂的。可是,董氏的父親只要有一點的人性,也不會把董氏賣了當妾室,他不肯管也沒有什麼意外的,也許他又收下了對方的錢呢。董氏的姐姐是可憐,但盧八娘並不是救世主,她想保全的人還未必能全部保全了呢,更勿論董氏的姐姐了,她淡然地說:“這種事外人管不了的。”
“姐姐的命就是這樣不好”,董氏錯誤理解了盧八孃的想法,戚然地點頭說:“姨娘也這樣說,她原以爲姐姐的命比我好,結果現在我過得比姐姐好,還能時不時的接濟她和弟弟。”
被賣成了妾室,只不過能吃飽穿暖,董氏就知足了,盧八娘憐憫地看向她,她不是婦女解放的先驅,也改變不了這個悲慘的現實,再看了看義憤添膺的桃花,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明天從寧姑姑那裡拿一萬錢,給你姐姐送去吧。”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參考董氏的情況,盧八娘能猜到董氏的姐姐一定也沒有多少嫁妝,夫家的人瞧不起她,給她一點錢,至少能讓她生活方便一些,盧八娘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夫人,你真是我和姐姐和救命恩人,我不知怎麼才報答你。”董氏紅了眼圈,就在花園的地上跪了下來。
“趕緊起來吧。”盧八娘淡淡地說:“我恐怕是不會生兒子了,你等以後多給郡公生幾個兒子,就算報答我了。”
“是,”董氏認真地說:“等我生了兒子,夫人就賞我一碗□□吧,把兒子抱到夫人屋裡養大,只說是夫人親生的。”
“陰奪他人子的事我是不屑於做的,難道你生的兒子敢不敬我這個嫡母嗎?”盧八娘冷然地說:“只要聽話,我會好好培養他們,挑一個最出色的記在我的名下。”
對於盧八娘這樣的想法,董氏是根本想不明白的,她只是一味順從地答:“是,是。”
桃花在一旁插話,“夫人一定能自己生兒子的!”能生兒子是好事,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爲,桃花也不例外。只要是好事,桃花就認爲夫人一定能做,所以她一直堅信夫人會自己生兒子,這一點她比司馬十七郎的信心還要強。
董氏總算還沒有傻到底,也趕緊說:“夫人這樣善心的人,一定會自己生兒子的。”
盧八娘瞧瞧她們倆人,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