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盧八孃的熱切盼望中,吳璉的消息終於傳了回來,在離開楚州十多天後,陳春煊在那條已經廢棄了的古道上找到了正在艱難前行的吳璉一行。
原來吳璉剛剛接到盧八孃的消息,益州氐族齊挺恰好開始了封鎖州郡。在這種形勢下,吳璉果斷地帶着人員和所有的牲畜藉着放牧的時機走上了那條古道。帶着上萬只牲畜躲避官府,長途跋涉實在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冬季。
這一路上遇到的困難應該可以寫上一本情節曲折的書,官兵、世家、強盜、小偷輪流上陣,還有寒冷、雪水、道路不通種種天災,但吳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把大部分的牲畜都帶了出來。
陳春煊帶人找到到吳璉,幫助他向楚州行來,並寫信向盧八娘建議,派船在楚州接應他們,分出一部分人馬走水路,應該能更迅速更安全,也能保全更多的牲畜。
盧八娘自然同意,她先派人送回信給吳璉和陳春煊,然後馬上調集船隊向楚州行去。船隊是丁桂從吳郡帶過來的,自然歸到了鹽城,也就是盧八孃的名下。她便讓丁桂的一個弟弟叫丁槿負責船隊,把打魚的事情先放了下來,全力去接吳璉。
又過了七八天,第一批船隊就回到了淮北軍大營,運載的除了牛羊外,還有一些羊皮、牛皮、羊毛、畜肉等物資,這其間有吳璉從益州帶出來的,也有路上凍餓傷而死的牛羊留下來的,因爲是冬天,還能保存得住。
下面的兩批船隊上裝載的都是牛羊了,最後還有一些馬匹。按盧八娘事先統籌安排,其餘的馬匹從陸路走,穿過楚州向東,到淮河最東部,估計他們到達的時間,正好船隻已經騰出來,再接應所有的馬匹過河。
終於所有的人、牲畜都在臘月二十八到了淮北軍大營,吳璉和陳春煊只與大家打了個招呼,就都累得倒下睡死了過去。吳璉是不消說了,帶着幾十個人,趕着上萬只的牲畜走了上千里路,人已經瘦得有些脫相了。陳春煊也好不到哪裡,楚州一別時,衣錦腰玉,風度翩翩,現在灰頭土臉,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顏色。
這次吳璉的到來,引起了比丁桂到時還要大的轟動,其實計算物資的價值此番並不如丁桂帶來的豐厚,但幾千匹馬卻把軍中男兒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不只是因爲男人從本性就喜歡馬,而且還是因爲騎兵在這個時代意味着更強的戰鬥力,更大的獲勝機會。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早就安排了圍欄,又找了些懂得照料馬匹牛羊的軍士前來幫忙,讓吳璉和他的手下們好好休息休息。但是軍中沒有值守的人差不多都在圍欄外看馬,紛紛評論着這些來自西邊的高頭大馬。
盧八娘雖然騎術還可以,但她從來只是直接騎上準備得乾乾淨淨的馬背,因此並不肯陪着司馬十七郎去味道很重的圍欄裡看馬。便笑着說:“我回去安排人用吳璉帶回來的羊皮做些皮襖,發給軍中,雖然不能每人一件,但夜間巡營的總可以輪流穿着。”
司馬十七郎的心思都在馬上,隨意地點了點頭,“王妃看着辦吧。”說完就走進了圍欄,細看這些經過長途跋涉而來的駿馬。
桃花本來已經走到了圍欄邊上,見盧八娘不去,戀戀不捨地向馬羣望了一眼,然後就跑回盧八娘身邊了,“這些馬看起來雖然瘦,但是隻要把飼料喂足,很快就會驃肥體壯的。”
盧八娘知道她極喜歡戰馬,“你跟王爺去看馬吧。”
“不,我陪王妃回去,”桃花果斷地不再去看那些馬,“現在馬都太疲憊了,不能騎,等好好喂上幾天麥子就恢復過來了,那時候我再來,給王妃再選兩匹好馬,再順便給自己也選一匹。”
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喜歡動物的,特別是心思單純有愛心的人,當然盧八娘不在此列,所以她從來不自己選馬,聞言不語,心裡在計算這些戰馬每天要消耗多少糧草。
回到了後營的屋子裡,正是下午旭兒睡覺的時候,屋子裡的大炕上躺着好幾個孩子,有綠袖、細君、桃花等人的,一起睡了。有寧姑姑帶着這些人在炕下圍在一張案几周圍給他做衣服鞋襪。
幾天前盧八娘突然想起來孩子是需要夥伴的,便讓這幾家把差不多大的孩子抱過來與旭兒在一起玩,於是這屋子就成了小型的幼兒園,雖然看不出旭兒有多喜歡與小孩子們一起玩兒,但是盧八娘卻不打算讓他只長於一羣婦人之手,總要給他一個正常孩子應該有的良好氛圍。
這倒把幾個孩子的父母都喜得不自勝,能從小就陪着小世子長大,是多有福氣的好事啊,外面的人想進來根本不可能呢。
盧八娘也立刻發現了這樣做的弊端,那就是旭兒受到的待遇明顯與別的孩子不一樣,現在他還小,可能感覺不出來,但他大一些了,就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別的孩子不同。但是在這個階級社會,這卻是無法避免的了。
眼下,旭兒雖然睡着,但其實他還是在享受與衆不同的待遇。
從京城出來時,王府裡的很多下人都發錢遣出去了,再也沒有專門做針線的日日不停地爲盧八娘和旭兒做各季的衣服。盧八娘根本就沒有再添新衣,好在她過去有幾百套的衣物,就是去楚州參加貴婦人的集會都不用發愁。但旭兒就不行了,他不斷地長大,總會有新需求。
寧姑姑幾個人有空時就會給他做些針線,但再也沒有了日日穿新衣的時光。而且爲了淮北軍的生存,盧八娘已經把最好的錦緞都拿出去換東西了,再做的衣服不過用些尋常的絹帛。
可就要過年了,總還要給孩子做一身新衣服的,現在寧姑姑手裡拿的是一塊非常漂亮的大紅夾金百子圖的緞子,這塊緞子是寧姑姑一定要給旭兒留下的,她強硬在盧八娘把所有的錦緞都賣出去的時候把這一匹收了起來,當時就說要在過節時穿,現在拿了出來感覺上就非同一般,因爲周圍再沒人有用這樣好的料子,估計淮北軍營地裡也只有旭兒能穿了。
盧八娘忍不住上前拿起正做着的衣服看了看,雖然是給不到一歲的小兒穿,但因爲是世子過年的新衣,便按官服的樣子做的,一看就知道費了不少的工夫。特別是一雙小小的鞋子,鞋的前面還各繡了一隻大老虎,活靈活現的。
“真漂亮!”桃花接過鞋子,喜歡非常,因怕驚醒孩子們便輕聲讚道,:“寧姑姑手真巧!”
“你坐過來我教你繡。”寧姑姑向桃花笑着說。
桃花早就把鞋子放下躲到了一旁,“我娘也會做,每年都給小虎和小豹做呢,再說我五歲時能幫我爹縫衣服了自然是會的。再說我哪有時間做這個呢,我每天都要陪着王妃的!”
一屋子人都低聲笑了起來。
盧八娘也笑了,“桃花針線做得還不錯的。”
“就是嘛,就是嘛!”桃花贊同。
大家又笑,笑夠了,寧姑姑就說:“這塊料子小世子做了一身衣服,還剩下一些,只可惜再做衣服又不夠了。”
盧八娘點點屋子裡的幾個媽媽,綠袖細君桃花,“給孩子們每人做雙鞋吧,過節那天都穿着喜慶喜慶!”
“這麼好的錦緞,他們哪裡配穿!”幾個媽媽都趕緊拒絕。
“就算是沾沾小世子的福氣吧。”盧八娘擺擺手,看到旭兒動了動,走過去看着他張開了眼睛,就笑着把小小的兒子抱了起來,“快來看你的新衣服!”
旭兒很喜歡這樣漂亮的紅色,伸出小手到處抓着,大家更是笑聲一片。
盧八娘就說起了羊皮襖的事,“要趕緊先做出一批皮襖,樣子倒不要緊,只要能穿就好。趕緊送到前營,讓巡夜的軍士輪流穿,這時候外面冷着呢。再有剩下的,看看哪裡最急需,就撥到哪裡去。還有問問有沒有會捻羊毛線的人,吳璉帶過來的還有不少羊毛。”
盧八娘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與過去很不一樣了,因爲旭兒,她慢慢與親近的女眷們打成了一片,溫馨而自然,若是在過去,她只會清楚而冷淡地把事情交待下去。
寧姑姑帶着兩個人答應着出去安排了。盧八娘帶着旭兒玩了一會兒,已經陸續有人將吳璉帶來物品的清冊分類整理出來,一樣樣報到她這裡,她一邊帶着旭兒一邊看,一樣樣吩咐人處理,又讓人在一旁記錄,就這樣,用了大半天才把急着辦的都做好了。
司馬十七郎到了晚飯時候纔回來,滿臉興奮地說:“五千多匹馬中能挑出兩三千匹最好的做戰馬,加上我們帶過來的,我打算建一隊兩千人的重甲騎兵。”
在這個時代,身着厚厚的鎧甲,馬也披着鎧甲,再拿着長長的武器,這樣的重甲騎兵就如前世的坦克一樣,所向披糜。
只是花費也會非常大。
“如果想要馬驃肥體壯,飼料要好一些。”
“是啊,不能只喂乾草,要多加些麥子。”司馬十七郎顯然也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等過了年,薛家送來的兩萬石糧食就專門用來餵馬吧。”
然後他自嘲地笑了,“自從過江後,我覺得最操心的就是吃飯的事,現在不只是人,又加上了這麼多馬和牛羊。”
盧八娘深有同感,於是說:“薛家的這門親事其實真的不錯。”
畢竟白送兩萬石糧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