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面前的張紀達,程三五有些發懵,他回頭望向阿芙,對方只是支着下巴冷笑。
阿芙一眼就看出張紀達的用心,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感激,而是得知仇敵已死,加上被揭破秘密,爲求出路,立刻試圖攀附內侍省,滿腹心機算計,一點都不灑脫。
“這個……我可不知道範中明跟你們有什麼仇怨。”程三五擺手道:“就是因爲他要殺我,所以我才殺他,你們要是有什麼陳年舊怨、狗屁爛賬,可別賴到我身上。”
“恩公誤會了。”張紀達起身說道:“範中明早年間曾爲禍江淮,許多名門俠士爲他所害。我等方纔誤以爲恩公是範賊本人,所以才冒險前來行刺,不料竟是錯認。”
“你們膽子可真不小。”程三五笑着說:“萬一讓你們成了,那罪過可就大了。”
張紀達連連稱是,其實從一開始,他挑選參與行刺的俠士,不光是看武功高低,而且往往是與範中明有着刻骨仇恨,爲了報復可以拋棄一切的亡命之徒。
再怎麼說,刺殺一名內侍省繡衣使者,必定會引來追查。而且張紀達爲了確保自己不受牽連,已經準備好事後將同行俠士全部殺害,斷絕所有線索。
至於殺死範中明的十萬貫賞錢,張紀達根本就不在意,因爲他意在兼併江淮武林,讓聽雨樓基業壯大才是他的理想。
比起一味在武學上勤修苦練,張紀達更希望掌握權位,劍法練得再好又如何?整個江淮武林面對內侍省,不過就是一羣待宰的牛羊,根本不堪一擊。
事實上,張紀達一度非常羨慕範中明,如果自己可以取代他的地位,那他完全不介意出賣武林同道。
只可惜如今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但是向內侍省卑躬屈膝、阿諛奉承,或許是繼續向上攀爬的可能。
“恩公有所不知。”張紀達立刻祭出法寶:“當年爲了對付範中明,江淮武林各家各派湊出十萬貫錢財作爲懸賞,希望能有高人誅殺此獠。今日得知恩公爲江淮武林除此大害,這份懸賞理應獻給恩公!”
張紀達便是要借這一份懸賞作爲敲門磚,從而搭上內侍省的門路,對方是連範中明都能殺敗的高手,連揚州都督府的高長史都要用心巴結,自己討好他斷然不會有錯。
何況這十萬貫錢財又不光是自己出,張紀達一點也不心疼。
“十萬貫啊……”
然而程三五平淡表現讓張紀達有些失望,他彷彿對此興致缺缺。轉念一想,以內侍省的權勢,到了地方上肯定有官員爭前恐後地投獻,十萬貫錢財估計還真不放在眼裡。
“不止十萬貫錢財,另外還有幾座莊園宅邸!”張紀達唯恐無法拉攏程三五,連忙說道:“在湖州就有一座佔地十數頃的大莊園,如果恩公想要過目,隨時可以動身!”
此等諂媚之意,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以至於程三五都有些嫌棄了,只能望向阿芙。
“既然有懸賞,爲何不要呢?”阿芙卻沒那麼多忌諱,她本就想在江南尋一處安身之所,既然對方主動送上,那她完全可以心安理得收下。
至於張紀達這個人,以後有的是辦法慢慢對付。
“對對對,恩公若是不肯收下懸賞,那不就顯得我們江淮武林言而無信了嗎?”張紀達連忙說道:“而且此事還需要請衆多武林同道一起見證,不如就選在湖州那處莊園如何?”
“呃……我沒所謂啊。”程三五瞧了阿芙一眼,大概猜到她的心思。
“顧連山除了讓你們來殺昭陽君,是否還提及其他事?”阿芙繼續問。
“沒有!絕對沒有!”張紀達趕緊解釋:“其實顧老……顧連山所說,我們一開始也不相信,後來還是聽說內侍省的昭陽君來到江都城,我們這才犯了糊塗要動手。”
阿芙沒有好臉色:“昭陽君來到江都的消息傳遍江淮武林,可爲什麼只有你們幾個人前來?”
張紀達臉色尷尬:“因爲、因爲範中明武功太高強,當年試圖報仇的人本就不少,可無人成功。後來聽說他進了內侍省,更沒有人敢對他動手了。”
程三五聞言沉思,儘管範中明死在自己手裡,可僅以武功論,此人的確高深。程三五最後也是靠着發動潛藏的饕餮邪力,方能一舉逆轉頹勢。
範中明能夠被閼逢君看中,本就證明此人能爲,江淮武林沒有人能夠勝過他,其實也不算奇怪。
“顧連山如今身在何處?”阿芙早就知曉江淮武林是一羣庸輩,即便是張紀達這種肯主動出手的人,照樣是滿肚子心機算計,沒有純粹武人的本心。
本心不純,武學一途終究走不長遠。
“我實在不知。”張紀達誠懇答道:“此人來去如風,我也試過打聽,可惜一無所得。”
阿芙帶着審視目光,再問:“那你知曉顧連山這麼做是何用意?”
張紀達眼珠亂轉,他感覺這個問題怕是性命攸關,若是答得不對,這碧眼胡姬估計立刻就要摘了自己腦袋!
“這……數十年前,恰逢女主臨朝,江淮一帶因此爆發叛亂。”張紀達搜腸刮肚,回憶相關過往:“顧連山當時就在叛軍之中,後來傳聞他死在戰場之上。如今重現江湖,武功比當年還要高深莫測,興許是得了什麼奇遇……我看這人就是天生反骨,當年事敗不成,如今又想謀反。”
顧連山有什麼打算,張紀達的確不清楚,但既然內侍省的人親自過問,爲了日後前途,張紀達只好出賣這位武林前輩。
反正內侍省肯定最恨逆賊反賊,那乾脆就把十惡不赦的罪名扣在顧連山頭上,讓他們去對付這位前輩高人。
這種多年前的武林高人再度現世,對於張紀達壯大聽雨樓的野心,無疑是極大阻礙,他還愁沒法處置。既然可以仰仗內侍省,他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阿芙哪裡看不出張紀達那點心思,不過這樣正好,乾脆利用此人,把顧連山與江淮武林分化開來。
武林門派往往都是在地方上經營日久的豪強大戶,顧連山如果要起兵造反,必然要籠絡這些武林門派,讓他們帶着門人弟子、部曲家丁參與其中,否則難以成事。
“好,既然你這麼說,我給你一個機會。”阿芙看着忐忑不安的張紀達:“由你出面聯絡江淮武林各路人馬,告知他們範中明已被昭陽君誅殺,以正江湖風聲。至於相關懸賞,你們也要儘快準備好。”
“是,那我這就去……”不等張紀達說完,阿芙身形一動,如同鬼魅般衆人之間閃現,運起玄陰不解指,接連發出八道指力,先後落在八名俠士身上。
張紀達等人不明所以,正要擡手抵禦,卻根本趕不上對方身法速度。指力入體,登時如受雷殛,氣脈一滯,功力受制,提不起半點內勁。
瞬目之間,阿芙重新坐回原處,換做是普通人,估計就是眼前一花,甚至無法察覺阿芙挪動身形,可見速度之快。
“首先,這是懲罰。”阿芙說這話時眉眼帶笑,微微露齒,帶有狠辣之意:“你們前來行刺,不可能就這樣放你們離開。打入你們身中的內勁,暫且封住一身功力,待得此事辦妥了,我自會出手解除。”
張紀達等人不由自主擡手撫摸身體,他們都是習武有成之人,功體氣脈被封,等同性命被對方捏在手上,全無反抗可能。
不過先前那位手持瓜錘的壯漢似乎心中不服,暗暗提運功勁,試圖破解玄陰指力。可是當內息稍稍運轉,便覺丹田一陣陰寒迅速擴散,連帶着胸腹大片筋肉痙攣收縮,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屈身彎腰,險些跪倒在地。
那壯漢悶哼一聲,死死咬牙,不讓涌上喉頭的鮮血噴出。阿芙見狀笑道:“看,這就是自作聰明的結果。你們大可嘗試強行破解,但後果自負。”
張紀達心中惶恐非常,內侍省的兇名過去早有耳聞,可不曾親眼見證,總是不免有幾分僥倖心思。如今對方不過略施手段,自己便要任由宰割,心中膽魄早已喪盡。
阿芙喚來秦望舒,把兵刃還給張紀達等人,看似表達誠意,實則派人暗中跟蹤,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你剛纔那手玄陰不解指真厲害。”等其他人離開,程三五連連揮手比劃:“換做是我,可沒法那麼輕鬆制服他們幾個。”
阿芙流露一絲自得笑意:“那當然,若是都跟你一樣,只曉得打打殺殺,事情還怎麼辦?”
“你不殺他們,是打算把江淮武林收爲己用?”程三五坐到榻上。
阿芙點了點頭,換了個姿勢,順勢將腳搭在程三五腿上:“顧連山想要扶持廢帝子嗣舉兵造反,正好給我一個從中取利的機會。不瞞你說,其實我現在反而期盼這場亂子鬧得更大一些。”
程三五熟門熟路地給阿芙褪下靴襪,露出一雙修長筆直的腿脛,雪白光潔的玉足微微繃起,蔻丹淺淡如櫻。
“你不是擔心這次逆賊作亂,背後主使可能是拂世鋒麼?”程三五輕輕捏着玉足:“不怕事情鬧大了無法收拾?”
阿芙任由對方把玩自己腿足,邊想邊說:“先前的確擔心,但方纔看到張紀達這夥人,我便覺得不太可能了。當年那位強敵,雖然習慣隱於幕後,可他一旦出手,往往便是改朝換代的大事,堪稱是呼風喚雨,豈是如今這般拙劣?”
程三五則說:“哼!不管到底是誰,既然派人來刺殺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顧連山並非凡夫俗子,不好對付。”阿芙被按得發出輕淺呻吟:“先天境界玄妙難測,尤其是憑武學邁入此等層次,會有種種神異超凡之能。”
“那你呢?”程三五有些調皮地撓了撓阿芙足底:“我看你的武功似乎精進不少,何時邁入先天境界啊?”
阿芙似乎有些怕癢,試圖掙脫束縛,卻被程三五牢牢抓住腿脛,身子扭動起來,好似一條豔麗斑斕的美女蛇。
掙扎片刻,程三五的手越摸越上,隨後乾脆抱住阿芙大腿,她掙脫不開,咬脣輕笑道:“隱約窺見一線,我想要在江南經營勢力,也是打算在此閉關清修一段日子。”
“閼逢君那邊會同意嗎?”程三五問。
“此次江淮越亂,事後我便越有理由留下來。”阿芙手指一勾,程三五便上前將她壓住。
“你這話可別讓長青聽見,否則他又要生氣了。”程三五輕輕撥弄着阿芙的髮梢。
“你出自本朝太祖皇帝,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我攪亂局勢?”阿芙語帶挑逗。
“你怎麼攪亂局勢了?”程三五埋首阿芙的頸窩,深嗅幽香。
阿芙輕輕撫摸程三五後腦:“高長史爲了掩蓋軍器失竊,不惜拿出一百萬貫財貨。就算揚州本地再富庶,照樣是要刮地三尺才能拿出來。
“我已經派人查探漕渠運河,發現形勢相當不妙,稍有一點火星,便能燃起熊熊大火。我要是逆黨反賊,估計會趁機與那幫結社漕卒暗中勾結。”
“難道你還想讓我去解決此事?”程三五問。
阿芙托起程三五臉頰:“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設計逼出顧連山,只要儘早誅殺逆黨首腦,江淮一帶便不會發生大亂。”
程三五笑了一聲:“想要安定世道,光靠殺死幾個逆黨頭子,怕是辦不到。”
“聽你這話,莫非是要規誡君王與百官?”阿芙纖纖玉指輕點程三五鼻尖:“這倒是像長青的打算。”
“我纔不會犯這種傻。”程三五乾脆言道:“什麼進諫、勸誡,那都是屁話,不想聽的人永遠聽不見。要我說,就該讓老百姓造反,攪得個天下大亂。”
阿芙聞言睜大眼眸:“沒想到你的心思比我還狠毒。”
“誰叫我倆狼狽爲奸呢?”說完這話,程三五伸手去解阿芙腰帶。
阿芙放聲笑道:“看來我們註定是做不成良善之輩了。”
衣帶漸寬,長夜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