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槓子”,是大祁最嚴苛的酷刑之一,指將犯人以跪姿捆綁於十字木樁上,再用粗木槓壓在犯人的小腿上,兩個行刑之人用力踩在兩端,或將槓子一端用繩索綁住,由一個人用力踩另一端。雖然用的刑具比較簡易,但卻對犯人損傷極大,因此在之前百里家先皇在朝的時候,這種刑罰是被限制使用的。
而此時,蕭紫衣便雙膝跪地,被用繩索綁在身後方纔站立的木樁上。她身上早就傷痕累累,自箭傷處不斷滲出的血水,染紅了捆綁的繩子。祁睿爲了不讓她昏厥過去,命人在她傷口上灑上鹽粒,她全身上下,只剩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唯有那雙黑眸,依舊堅定澄澈。
“你還不打算說,百里墨去了什麼地方?”祁睿居高臨下看着她。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與你無話可說。”
“好,給我踩,我倒要看看你骨頭有多硬!”
兩旁兵士聞言,單腳緩緩壓了下去,只聞“吱吱”的聲音作響,蕭紫衣感到小腿處一陣被擠壓的劇痛,彷彿被石頭碾過,就連裡面的骨頭,都幾欲粉碎。
她緊緊咬着牙,不發出半聲。
祁睿雙臂環胸,欣賞着眼前這一幕,又道:“你可要想好了,機會不會總有,趁現在我心情好你不說,萬一何事我心情一個不好,沒準就不會這樣手下留情了。”
“你……”疼痛使得蕭紫衣一張口,便急急抽了口氣,“你不用費事,這是浪費大家的時間……”
“哼,繼續踩!”
壓在蕭紫衣腿上的粗壯木槓,被又踩下了幾分,木頭的吱呀,變成了骨頭裂開的聲音,一陣劇痛襲來,蕭紫衣身子一晃,因爲被緊緊綁着,纔沒倒下去,但意識已經有些恍惚。
“想睡?沒那麼容易,拿水來!”
蕭逸山提來一個木桶,但那桶裡早已並非清水,而是加入鹽粒的鹽水。他擡手,將一桶水自蕭紫衣頭頂灑下,蕭紫衣渾身一陣顫抖,復又睜開了眼睛,只是臉色越發蒼白如紙。
“我知道,幽國
的一切都是你們做的,上次雲破天在‘百幽谷’救了你們,我便猜到你們和他有瓜葛,百里墨定沒離開幽國,對不對?”
“放心……他很快便會……來找你……”蕭紫衣吃力地吐出這幾個字,但仍不退縮地仰頭望着祁睿。
“有你在手,我還怕他百里墨不來?”
“你也只有……這點卑鄙手段……”
祁睿眼底閃過一抹怒色,“你敢看不起我?你不過是個身份卑jian的私生女,有什麼資格這樣說?你真以爲你生了個有幾分姿色的臉,就可以擺脫你下jian的命運?”
蕭紫衣微微扯動脣角,“醜陋的從來都不是臉……而是心……”
最後那三個字,蕭紫衣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是說得擲地有聲。迴盪在清冷的大牢中,石破天驚一般。
“你!”祁睿顯然惱羞成怒,兩步跨上前,揮開木槓一端的兵士,揚聲罵道:“沒用的東西!我自己來!”
說着,祁睿一腳踏上木槓,凝聚了整個人的重量,狠狠踩了下去。
木槓幾乎直被壓到了地面,蕭紫衣的小腿被生生壓斷,這般折磨,就是健碩的男人,亦承受不了,何況她本就已透支了體力的身子?
“啊——”
蕭紫衣終於忍不住高聲一叫,然後,便垂下頭昏厥過去。
即便連兩旁平日裡見慣刀光劍影的兵士,也有些看不下去,悄然別過頭去。這個纖瘦的女子,竟是承受了怎樣的一番痛苦?
“太子殿下,我看今日再審,怕是會出了人命。”一名年長些的兵士戰戰兢兢開口道。
“今天就先到這裡,留着她一條命,日後還有用。”祁睿轉向幾名兵士,瞪眼道:“還愣着幹什麼?先把人給我關到牢房裡去!”
趕忙有兵士上前,將蕭紫衣身上的繩子除下。才一解開束縛,蕭紫衣綿軟殘破的身子,便堪堪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兵士們不敢拖延,有兩人從旁拉起蕭紫衣的雙手,將她拖進了不遠處的一間
牢房中,關門,落鎖。蕭紫衣身形被拖過之處,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給我看好了,人要是跑了,我就拿你們試問!”
丟下這句話,祁睿一甩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牢。
被留下的幾名兵士面面相覷,又懷疑地掃過趴伏在牢中,昏迷不醒、氣若游絲的蕭紫衣。這人是生是死,眼下皆不能保證,更別說用她那一雙斷腿,爬起來逃跑了。
與此同時,在距幽國邊界崇州城十里有餘的營地中,面對桌上一紙浸染了血跡的書信,兩個丰神俊朗的男子,皆是面色凝重的沉默着。信上只有短短几個字:一切依照計劃,不可輕舉妄動。
“有時候,我真不知她那腦袋,在想些什麼。”月清流緩緩開口,去撫長髮的那姿態依舊風流,但靜水深流般的眼底,卻掩不去深深的擔憂,“她總是將一切都計劃好,但惟獨忘了自己。”
“她並非沒算到自己,而是有些事,總堅持到了固執。”
百里墨單手緊握桌角,簡陋的木材被他捏得“啪啪”作響,有些細碎的木屑,自他指縫間泄露出來,落在地上,在一抹晨光中揚起煙塵,然後化作無形。若非這青煙一縷,自他鎮定的黑眸,和不動如山的身形中,還真難以窺探出他心底的波濤洶涌。
月清流望向百里墨,眸色搖擺不定,“總還是你更瞭解她一些。”
百里墨另一手握了握拳,想到離開小九家時,兩人下定了決心,爲了從此不再有更多犧牲,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完成的心願。想到那一晚,蕭紫衣握着他的手,告訴他無論何時,都不要輕言放棄江山,因爲這是她與他共同所要努力的道路。
“我對她有過承諾。”
正是這種承諾,才能使得他現在還能坐在這裡,明知她受了傷,明知她深陷敵手,明知她生死不明,卻還要壓抑住將心掏空了一般的空寂與痛楚,沒有立即策馬狂奔向翼城,而是任那薄薄信紙上的鮮血,撕扯着他的心。流血負傷,她身上痛,而他心裡,更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