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勝子畫得很認真,儘管那彎彎繞繞鬼畫符一般,那陣型卻還是初見了雛形。
“這是奇門遁甲的陣型,不同於尋常打仗用兵的陣法,李天輝只是個武將,斷不像他所作爲。”戰成風看着雪地上的圖形奇道。
商厲軒點了點頭,“我也鮮少見到這種陣。”
“我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百里墨緩緩站直了身子,黑眸中卻有一抹搖曳不定的光芒,“此陣爲八卦之中的陰遁,自夏至到大雪節氣,依次排列,分手陣中,可以一敵十。但最主要的,還是隱於上元主位的守陣之人,如能過得了他那關,無論其他陣眼怎樣發難,亦可平安出陣。”
“墨,是他來了,對不對?”蕭紫衣望向百里墨,她知道百里墨並不算精通於奇門遁甲,能讓他如此熟悉的,只有一人。
百里墨頷首,“我在祁桓那裡,曾見到過這陣法,其中解釋,也是他說予我聽的。”
“也就是說,離國那邊,更換了將領?”
“現在看來,應是如此。
蕭紫衣眼前浮現出祁桓溫潤清雅的面容,離國一別,他可還好?娶了離玲瓏雖非他所願,可蕭紫衣依舊懷着一份期許,希望他能幸福,哪怕僅是匆匆數年。
祁桓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他們他的到來,那麼此刻他的出現,又意味着什麼?
“墨,你既知曉這陣法,定也瞭解破陣之法?”
“這陣有四陣四眼,自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四個方向而入,只要殺入中心,攻破陣中,即可破陣,但這法子較慢,也頗耗費人力,也可集中力量自一方突破,直搗陣中解決掉守陣之人,這樣其餘幾方只需派出些人手,穩住其餘陣眼即可。”
“城主,人手如何安排?”商厲軒詢問。
“由我去闖陣,左、右將軍和郭先、紫衣,你們分別穩住四方。”
“不,墨,我同你一起去。”蕭紫衣上前一步,“我有種預感,他在
等着我們,我也去見他,至於我那一方,讓凌大哥和蘇姐姐去即可。”
“我也要上?”凌勝子指着自己鼻子,神情頗爲無奈。
蘇韞竹嗤之以鼻,“平時除了逃跑,不好好練別的功夫,一會兒到了陣裡,可別勞煩我保護你,我丟不起這個人。”
凌勝子一躍而起,方纔片刻的猶豫一掃而空,怒目橫掃,“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求你幫忙,誰說我做不到?”
“凌大哥,如果依墨所言,你們只需拖延時間即可,不用以命相搏,別太擔心,實在打不過可以退。”
“說穿了還是逃。”蘇韞竹總結道。
“不逃!絕不逃!”凌勝子咬牙跺腳。
wωw¤ttκΛ n¤¢ O “好,就這樣決定,通知其餘兵士原地待命,等候破陣之後再行出樹林。”
百里墨目光堅毅,越過重重枯枝殘葉,向着不遠處望去,那裡有他年幼的玩伴,有曾和他並肩作戰的摯友,有那時光洪流中,永不磨滅的一筆。紛揚的雪片落在他肩頭,彷彿覆蓋了歲月中無聲綻開的那一朵花,只是早已錯過了最美的季節,被虛擲在那個染血的禁宮之夜裡。
而此時的祁桓也在坐着,那陣中心的紫檀木椅上,儼然被他當做暖被溫牀,他面前擺放了一張桌案,上面鋪着畫紙,擡筆端詳片刻,這才落筆畫來。可躍然紙上,卻全然不是眼前模樣,點點桃花,落英如雨,宛若彩蝶,翩然紙上。每一筆皆似早已熟記於心,下筆若行雲流水,栩栩如生,彷彿在這冬日裡,依稀能嗅到桃香陣陣。
“少爺,這樣大的雪,您回營帳休息一會兒吧。”陳顯立於一旁,遞上毛皮大氅勸說道。
像是嫌厚重的大氅頗爲礙事,祁桓擺擺手推了回去,對於陳顯之言置若罔聞,而是兀自欣賞着寥寥數筆已初見雛形的畫,答非所問道:“此時要是能有好酒相伴,想必便是最爲愜意了。”
“少爺,您不能再喝酒了。”
“我只隨口一說
,何必如此在意?”祁桓復又將筆落於畫紙之上,似是嗟嘆道:“今年的冬日,似乎來得早了些,何時才能到桃花初綻的季節呢?”
只是,花可再開,人卻不能重來。
一名兵士疾步跑來,上前行禮道:“已有敵人衝入陣中,目前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四個方向皆發現蹤跡。”
祁桓脣角微揚,掩不住心中喜悅。終究他們還是活着,他在此佈陣等候,好似爲的便是這樣一個結果。但他卻未自畫中擡起頭來,只緩緩道:“啓動陣型。”
“是。”
見那兵士得令而去,陳顯不解問:“少爺,您趕來不是爲放走百里公子和蕭姑娘麼?爲何還要佈陣來讓他們闖?”
“陳顯,別忘了,李天輝雖被打發走,身後還有大哥帶着數萬大祁兵士在等着,若我不作出些姿態來,大哥怎肯輕易放過他們?”祁桓邊揮筆邊道:“我相信如果是他們,一定能通過陣來。”
望着祁桓氣定神閒的神情,陳顯知他早已決議於心,也就不再多言。
祁桓仍在悠然做着畫,前方不斷傳來戰報,除了初始時有一隊人深入陣中外,其餘人馬則在四方陣眼,與離軍膠着。
桌案上的畫,已漸漸清晰起來,漫天桃花中,兩個年輕男子坐於桌旁,而另一名紫衣少女,則側坐在地上,背倚着石桌。這三人姿態精妙細緻,只是紛紛落下的雪花,輕覆在了紙上,在三人面容上暈染開,斑駁得辨不分明。
直到不遠處傳來隱約聲響,祁桓纔像是完成了畫作,將筆擱置在桌上,滿意端詳。片刻才輕聲自語,聲音中無盡蒼涼,“終於又要見面了——”
山風忽而掠起,吹拂過祁桓身畔,將桌上那幅畫掀起,飛舞在空中。
一道墨色身影凌空而來,將那張畫握在了指間,百里墨視線,自畫面上漫過,又落在祁桓身上。隔着幾步之遙,一對昔日好友靜默而立,一眼之間,便似望斷前塵輾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