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勝子打了一拳，似乎還覺不過癮，跳起來一下下敲在百里墨身上。百里墨身形不動如山，只低着頭任拳頭落在自己周身，甚至連哼一聲皆不曾。
“凌大哥，住手。”蕭紫衣終還是忍不住起身，運掌如疾風，攔去凌勝子的攻勢。
“丫頭，我這是替你出氣，你攔着我做什麼？事到如今，莫不是你還心疼這小子？”凌勝子兀自氣呼呼瞪着百里墨，百里墨只低着頭不發一言。
“不必了，凌大哥，墨他也有不得已而爲之的苦衷，我並無怨氣。”
“我不信——”
“好了，老傢伙，他們幾個年輕人的事，你摻和什麼？莫要不懂裝懂了。”
蘇韞竹打斷凌勝子的話，目光卻未離蕭紫衣和百里墨之間。儘管兩人互不相視，但難以名狀的低迴氣氛，還是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容顏未改，只是兩處神傷。
“我到底哪裡錯了？爲何你們都來指責我？”凌勝子指着自己鼻尖，不滿道。
“你沒錯，不過若是閒的沒事，和我上街買些東西去，我纔想起來，昨日看中一支銀簪，很是喜歡，現在去買了回來。”蘇韞竹說着，拉起凌勝子便往房門外走去。行至門口，回身又道：“爲了老傢伙不給你們添麻煩，我們暫且留在客棧，如有需要幫忙之處儘管說便是。”
“蘇姐姐，多謝。”蕭紫衣衷心道。
蘇韞竹未答，只瀟灑地揮了揮手，便拖着凌勝子消失在門外。凌勝子抱怨，及與蘇韞竹的對話聲漸行漸遠，“好端端買簪子作甚？我就從未見你帶過——”
“心血來潮不行麼？我自己有銀子，反正也不用你出錢。”
“你這明擺是看不起人！”
“好啊，那你拿出銀子來放放血。”
“最毒婦人心——”
蕭紫衣聞聽着終消失的聲音，彎了彎脣角，露出一抹淡得幾不可查的笑意。這微微一笑，卻似暖陽拂過晴日，驅散漫天陰霾，
又似春花枝頭綻放，明媚而耀目。
百里墨和月清流皆眼底微光一閃，流露出幾分釋然。
月清流起身，緩緩行至兩人面前，“如此便說定，明日一早，我與紫衣便以賀老爺及隨行婢女身份，和墨你前往樓奉山的司馬府，相信他也不會直言謝絕我們。”
“好，收拾好東西，明早動身。”
“紫衣發熱才退，先好好休息最爲重要。”月清流叮囑道。
蕭紫衣點了點頭，月清流與百里墨這才離去。經過蕭紫衣身旁時，百里墨忍不住又望了她一眼，四目相接，蕭紫衣卻別開了視線。
雖未決絕，但這層表面上的平靜，卻如陶瓷般不可碰觸，用力即碎。
蕭紫衣踱回牀邊，按了按微發脹的額角，打起精神開始收拾起本就不多的東西。她取出裹布，將幾件衣物摺好放了進去。自衣服縫隙間，掉落出一物，映入她眼簾。一片玉色溫潤，竟是那半隻蝴蝶玉佩。
幾次刀光劍影，她怕在混亂之中將這重要的玉佩弄丟，便摘下來，小心收藏起來。可此時觀來，自己的一番珍視，卻是無比嘲諷。
皆言睹物思人，可若身在咫尺，心以天涯，該要如何思，抑或如何忘？
她拾起玉佩，緊握在掌心，心境卻是前所未有的彷徨。一抹思慮在她眉眼間化開，泄露出內心掙扎。最後，蕭紫衣還是一低頭，將手中的玉佩，重又戴回在了脖頸之上。
蕭紫衣將手置於胸口，感受着玉佩緊貼肌膚的溫熱。
若不能忘，至少還有一物連心。
第二日一早，三人收拾好行裝，便僱了輛馬車，前往司馬府而去。除了月清流仍舊裝扮成賀老爺模樣，百里墨和蕭紫衣皆未再易容。一方面，樓奉山已知百里墨身份，再掩飾已無意義；再者說，樓奉山既已應下幫助百里墨，相信他司馬府便是最爲安全之所，任大祁帝再全城搜捕，定也想不到他們就躲藏在一朝重臣的家中。
樓
奉山早在府門內相迎，和他在一起的，還有早已翹首以盼，滿面殷切的樓笙。
見三人步入府中，未等樓奉山發話，樓笙已然迎上前，親熱地拉着百里墨衣袖，“墨，你可來了，我聽爹說你今日要住進來，一早便候在此。”
百里墨不着痕跡地抽回手臂，轉向樓奉山，“大司馬，我已如約前來，不過賀老爺也想到府上小住幾日。”
“客棧住了多日，賀某深感不舒服，我好歹也算是爲大司馬和二皇子引薦之人，成就了一樁親事，堂堂大祁大司馬，相信不會這般小氣。”月清流從旁笑道。
“那是自然，反正我司馬府內客房甚多，賀老爺您想住多久皆可。”
樓奉山客套說着，目光卻落在月清流身後的蕭紫衣身上。樓奉山又豈是等閒之輩，若無些許識人的本事，也難在謀權變幻中，繁盛到了今日。眼前這女子，雖容貌不同，可那一襲淡紫的衣衫，以及眉眼間流露出的一抹堅韌與英氣，皆不容錯辨。
樓奉山只一眼便可確定，她便是那日的小丫鬟，也正是百里墨心愛之人。傳聞他兩人形影相隨，果真不假，就連百里墨前來訂親，她竟也能隱忍下來跟在身邊，這倒另樓奉山頗感意外。
月清流身形微動，衣袂翩然，正巧用喬裝過略胖的身子，將蕭紫衣遮擋個嚴實，阻斷了樓奉山探尋的視線。
“我這人雖是總要東奔西跑，卻偏生了個富貴命，沒人在旁侍候便不習慣，爲了不多打擾大司馬，賀某將大部分家僕，皆留在了客棧之中，只帶了個隨身丫鬟，還讓大司馬見笑了。”
“無妨，無妨。”樓奉山笑容一現，忽眸光一閃，“不過，既然是近身的丫鬟，我看就給賀老爺安排個裡外房，好讓賀老爺與丫鬟共處一室，方便照應。”
樓奉山說這話時，神色中流露出一抹試探意味。
誰知，月清流不急不緩綻出笑顏，朗聲答道：“如此甚好，多謝大司馬考慮得周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