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了一個時辰,仍未停歇。
蕭紫衣身上已添了不少傷,但都是皮肉,只是紫衣上血跡斑斑,也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
戰天成比她狀況更糟,護着碧桃的那隻手臂,被砍了道猙獰的傷口,深可見骨。後背也交錯着各種傷痕。難爲碧桃,在戰天成懷中竟也脊背挺直,面對眼前刀光劍影,血光漫天,目光依然未露出恐懼。
蕭逸山自是不必說,以他的武功,本就不在月清流之下,兩人數百回合,也是難分伯仲,只不過月清流招式飄渺,不按常理,還能略佔些上風。就連祁睿,功夫不如百里墨,卻也因心裡懷着殺弟的仇恨,出手狠絕,一時間生生纏住百里墨,不能脫身。
蕭紫衣心中明白,再拖延下去,對他們百害而無一利。
她手中“蒼穹”揮舞,招式卻因力量損耗而漸緩。她咬牙撐起麻木的手臂,才能不讓自己乏力鬆懈下去。
一匹戰馬揚蹄而至,刀鋒擦過她的頭皮,削落頰邊一縷青絲,落地無聲。
蕭紫衣一矮身,反手一劍,斬斷馬腿,將馬上兵士拽下來,一劍穿心。可立即有另一波敵人,山巒般涌上前。
左右夾擊,蕭紫衣不免吃力,險象環生。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戰天成,只能在不遠處乾着急,卻無法靠到近前來幫忙。
驀然,一直利箭凌空而至,瞬間便刺穿了正持刀砍向蕭紫衣一兵士的咽喉。霸氣橫出,所有繁複招式,皆在這一箭中顯得蒼白。
“百幽谷”另一端,旌旗招展,鐵甲崢崢,爲首一人,挺拔如鬆,暗紅的披風熠熠生輝,如火燃燒。即便看不清眉目,所有人也都猜到,那人正是雲破天。縱觀四國,唯有幽國赫赫有名的鎮國將軍,纔會有這般戰神凜凜氣勢。
雲破天仍維持着執弓姿態,他一出手,圍攻蕭紫衣等人的大祁軍,便看出他是幫着蕭紫衣一方。於是,原本就被蕭紫衣和戰成風殺得七零八落的隊伍,頓時混亂起來。
祁睿見勢不妙,只得虛晃一招,放棄和百里墨糾纏,策馬上前,隔着猶在拼殺的戰場,與雲破天對視。
“雲將軍,我大祁整理內務,你在此刻cha手,怕是不妥吧?莫非你要維護大祁叛賊?”
雲破天冷冷一笑,眼眸中流露出些許不屑,鋒利而bi人,“你大祁之事,我自是管不着,但
你腳下疆土,乃我幽國邊界,若再向前幾步,便會危我幽國,你在此大動干戈,大興殺戮,身爲鎮國將軍,我又怎能聽之任之?”
雲破天說完一揮手,他身後鐵騎已整齊上前,步伐一致,動作利索,訓練有素地將祁睿帶來的人馬包圍在其中,刀槍亮起,氣勢震天,直逼得祁睿手下兵士不用命令,自覺地停下了手上攻勢。
“雲破天,你——”祁睿怒目而視,但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可保證,不會踏入你幽國寸土。”
“保證?刀劍無眼,人心隔霧,空口一說,誰又能相信?”
“那你怎樣才肯罷休?”
“退兵三裡,不再入谷。”雲破天定定的聲音,迴盪在山谷中,擲地有聲。
“我如果不應呢?”
雲破天臉上神情未變,但憑空添了肅然寒意,“意圖進犯者,殺無赦,即便你是大祁太子,我亦不會手下留情。”
祁睿瞪着雲破天,此時蕭逸山也已返回,站在祁睿身旁,等待着他的決定。
“好,好你個雲破天,這筆賬我記下了。”
“歡迎隨時奉還,我便在幽國候着。”雲破天緩緩放下手中長弓,似是不屑再與祁睿糾纏。
“收兵!”
祁睿狠狠吐出這兩個字,眼鋒掃過百里墨等人,不甘地一揮手,帶着殘餘兵士們策馬離去。蕭逸山意味深長忘了蕭紫衣一眼,也隨之而去。一隊人馬,很快便消失於視線之中。
雲破天翻身下馬,兵士們立即給他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得以來到蕭紫衣幾人面前。他如電般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最後落在了蕭紫衣身上。
“你們可還好?”
“還沒死,多謝雲將軍掛心。”回答他的,是月清流。月清流衣衫落了些塵,未束的髮絲也有些亂,但風華依舊,不見絲毫狼狽。
百里墨也上前一步,抱拳道:“幸而雲將軍出手相幫,先謝過了。”
雲破天不答他二人,視線仍未離開蕭紫衣,那些深深淺淺的上,和殷紅的血跡,在明媚日光的映照下,刺了他的眼。
“來人,找軍醫過來,爲他們治傷。”
“我沒事,倒是戰天成的外傷比較嚴重,先給他包紮一下。”
蕭紫衣說話間站直身子,“啪”的細微一響,有樣東西自她腰間掉落。
一縷陽光沿着山壁斜射過來,映得這上好的羊脂白玉更加細潤。上面雕刻着一龍一鳳,相互蟠繞,龍首一側爲鳳喙,而龍身則與鳳羽交纏,工藝甚爲精湛。
這本是當初雲破天拍在桌案上那定親信物,蕭紫衣收在腰帶裡,一直沒找到合適時機還給他,時間一長,便忘了這回事。方纔激烈打鬥中,腰帶被劃鬆,這玉佩才掉了出來。
蕭紫衣傾身將玉佩拾起,盈盈遞了過去,“之前忘記歸還雲將軍的定親信物,現在物歸原主。”
雲破天並不伸手去接,只望着玉佩,和握着它的那隻素手。
“本將軍送出的東西,從不收回。”
“無功不受祿,當日幫了你的忙抓住賀尋,你已實踐諾言,幫我們見到了幽帝,我不能再拿你的玉佩。”蕭紫衣的手仍舉着。
“你拿着,用這玉佩,我許你一個要求,見到玉佩,如此諾言,你日後必定用得着。”
蕭紫衣神色一凝,小心將玉佩重又收回腰間。雲破天一諾,何其珍貴,前路兇險,他說得對,必有用得上之時。她雖倔強,但並不偏執,亂世之中,懂得審時度勢,方可自保。
不多時,軍醫已將戰成風和蕭紫衣的外傷皆包紮好。
“這裡兩國交界,看來大祁帝派出如此多人手,就是想將你們在進入離國前誅殺。”雲破天沉穩分析道:“他雖意在與離國聯姻,但在他國之內,也不好動手,所以你們過了‘百幽谷’,入了離國境內,便會安全,我送你們一程。”
這話一出,連蕭紫衣也多了幾分感動。雲破天這一趟,顯然是爲了救他們而來,現又相送,算得仁至義盡。
“有勞雲將軍。”蕭紫衣一笑,重跨上了馬,揚鞭前行。
雲破天凝望她清麗背影,宛若一朵傲雪寒梅,堅韌而不畏萬難。這般烈xing的眼神,與記憶中那個人的目光重疊在了一起,被他曾喚作母親的女子,唯一留在他記憶中的,也是這樣一雙眼眸。
目光流轉間,不可避免地看到和蕭紫衣並行的百里墨與月清流,一個威儀,一個絕豔。三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竟是沒有任何縫隙。
雲破天壓下一抹苦澀,笑着搖了搖頭。也罷,既然佳人身邊已有人陪伴,趁着還未陷得更深,不如放手。
一路無語,在離國邊界,終是分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