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縝得知了沈璇璣自作主張替自己選妃,真真正正地生了大氣。恰好時值年關,國事繁忙,他索性晚上就歇在御書房或者“元泰殿”,已經連着三日沒有踏足“鳳昭殿”,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兒。
伺候的宮人們都知道皇上最近心情不好,都噤若寒蟬,殿裡一片寂靜,除了薛縝發號施令的時候有些許響動,其他時候都靜得跟冰窖一樣。
蘭清在“鳳昭殿”,看着沈璇璣倒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薛縝不來,她還是照樣吃睡、笑呵呵地逗怡然、給女兒親手料理衣食,簡直急得頭上都要冒火了。
“娘娘,您、您也該想想辦法啊!”蘭清在外頭轉了好幾圈兒,回到殿裡看到沈璇璣又在抱着怡然扮鬼臉逗女兒笑,終於按捺不住地出聲了。
“想什麼辦法啊?”沈璇璣漫不經心地問道,一面又轉身拿了小几上的搖鈴。
蘭清現在覺得那“叮鈴鈴”的聲音真是刺耳啊!她苦着臉,”娘娘,皇上已經三天沒來了,再這樣下去,怕就......”
沈璇璣老神在在地回道,“腿長在皇上身上,他愛不愛來,我說了也不算啊!”
蘭清簡直要哭了,“娘娘,皇上已經生氣了,您怎麼就不能去哄哄他呢?”
哄哄他嗎?其實沈璇璣也不是沒這樣想過,只是現在薛縝怕還在氣頭兒上,去了效果也未必好。她倒不是拉不下面子,只是不想去做意義不大的事情。
何況,那天的“羣芳宴”,她不認爲自己有錯。薛縝現在不想納妃,總有一天要納,當了皇帝也不代表凡事都能隨心所欲,反而比做王爺的時候更多束縛,又有天下那麼多雙眼睛盯着,行差踏錯一步,就有無盡後患。
況且,她現在和薛縝,攏共只有一個怡然。萬一那些臣子們以皇帝子嗣不盛的緣由硬逼着薛縝納妃,難道他要把他們全部誅滅九族嗎?
就算薛縝真的那麼狠那麼蠢,沈璇璣也不想背紅顏禍水的罵名。
早在踏進“鳳昭殿”的第一日,她就知道未來必然有這樣一天,只是時日早或晚罷了。
薛縝在御書房,自然不知道沈璇璣心裡在想什麼。可是他的心裡這幾日也是一樣亂糟糟的,他之前也想到過這樣的情況如果出現,自己應該如何應對,只是沒想到它來得這樣猝不及防而已。他那一日批改奏摺的時間長了,覺得身子疲乏,就想着出去走動走動,鬆泛鬆泛筋骨,誰知道鬼使神差地,就來到了御花園。
那滿園的紅粉嬌娃,一個個搔首弄姿,恨不得將自己的所有才藝都顯露出來,將旁人壓過去。這樣的場景,他做九皇子的時候也熟悉得很,太后也曾經舉辦過幾次這樣的閨秀聚會,強拉着他去過眼。他從來就不喜歡這些,那些脂粉香氣裡頭都埋着深深的企圖心機,嗆得他呼吸不上來。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深愛的妻子也會坐在太后坐的位置上,臉上帶着太后常有的神情和犀利的眼光,替他挑選着日後也許會博得他寵愛的妙齡少女們。
他的臉色很差,靜靜地看着沈璇璣臉上端莊得體的微笑,心裡知道其實她並不高興。她的笑意未達眼底,而只是在嘴角盤旋着,怎麼看都覺得有幾分哀愁。
雙池陪侍在他身側,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切,心裡暗暗哀嘆,皇后娘娘聰明一世,怎麼今天這麼糊塗起來。再偷眼看看薛縝,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了,再不走,恐怕要進去掀桌,那樣事情就大條了。他心裡叫苦,臉上卻堆着笑,“皇上,這兒沒什麼好瞧的,天氣又冷,不如奴才陪皇上早些回去吧,免得着了涼!”
薛縝冷笑了一聲,“怎麼不好看?這兒花紅柳綠如此熱鬧,皇后,可真是費心了呢!”
雙池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心裡默默爲沈璇璣祈禱,希望皇上這把怒火不要燒得太旺,皇后娘娘的脾氣,也沒有多好呢!
薛縝心裡有事,自然看着摺子就生氣。他將案上的摺子都翻得亂七八糟的,一本看上幾眼就丟在地上,嘴裡還喋喋不休地罵着,“蠢才!”“這樣的笨人居然還能做官!”“哼哼,真該看看他的腦子,到底是不是豬的!”……
“嘖嘖,皇上,您這修養可真是太叫臣子咋舌了啊!”他正生氣,忽然聽見一個欠扁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不用擡頭,也知道是“金烏衛”統領霍祁鉞,見他倒黴,又來踏上一萬隻罪惡的腳了。
“住嘴吧你,老子沒心情和你混鬧!”薛縝順手拾起一本摺子,衝着那張笑得很可惡的臉就摔了過去。
霍祁鉞身輕如燕地避開了,他見沒外人,也隨意得很,並不對着薛縝行禮。薛縝也是司空見慣的樣子,並沒有不快。
霍祁鉞平日當着人,禮數可是規矩得很,瓊江人都知道薛縝和他是一起撒尿和泥的朋友,見他不自矜身份,反而對他有了幾分敬意。
可見不深層次地瞭解一個人,竟然可以受這麼大的騙......
霍祁鉞自然知道薛縝是爲了什麼而生氣,便善解人意地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好啦,皇后娘娘也是一腔熱血一片好心,你又何必要駁她的面子呢?擁香偎玉是多少男人的終極夢想啊,真是沒有見過你這麼不識好歹的人。”
雙池在一邊聽得冷汗直冒,敢直言不諱地說當今的皇帝陛下“不識好歹”的,除了這位霍統領,應該是再沒有別人了吧!
薛縝不以爲忤,只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擁香偎玉?你想要嗎?想要的話,朕給你啊!”
這句話一出,如同掐住了霍祁鉞的七寸,只見他擺着手連連後退,“皇上不必客氣,臣真的不需要。”
薛縝得意地望了他一眼,眼神裡明明白白地流露出“瞧,我就知道你光有一張嘴!”的鄙視意味。
“你來有什麼事兒?沒有就趕緊回去吧,瓊江如今很太平嗎?”薛縝見霍祁鉞吃癟,心情好了一點,繼續低下頭去批摺子,就聽霍祁鉞那玩世不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陛下聖明,瓊江自然是太平的,所以,臣此次來,是向陛下辭行的。”
“什麼?”不僅薛縝愣了,連雙池都傻呆呆地站着,目不轉睛地盯着霍祁鉞,想看看他頭裡是不是得了什麼病了。
“你要去哪兒啊?”薛縝幾乎是機械性地問道。
霍祁鉞見了老友對自己表示出依依不捨的情緒,還是比較感動的。他彆扭地笑了一下,“你也知道,就,我想去找,那個,嗯......”
薛縝咬牙切齒道,“說、人、話。”
霍祁鉞有些不好意思地望望站在一邊的雙池,還是鼓足了勇氣道,“你令妻妹啊,也不知道一個姑娘家,和那個老頭兒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過得怎麼樣了。”
薛縝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霍祁鉞是要離開瓊江去找沈瓔珞啊!
他點了點頭,“這倒是一樁正事兒,你對我妻妹覬覦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爲何如此倉促?”他聽在耳裡都覺得有些受到了驚嚇。
霍祁鉞微微一笑,神色有些鄭重,“之前你步步如履薄冰,如今終於坐上了這個位子,做兄弟的放心了,天天看着你和皇后卿卿我我的也眼熱,自然就想去尋她,希望她還在櫟邑等着我,她走的時候,我們說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