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穆託國主離奇駕崩的消息,衛璽心急如焚,好在薛縝已經替她安排好一切,她再不敢多逗留哪怕一日,生怕太子一個不痛快,就算是要殺了沉琅,也有千百個辦法。她當即便辭過葉老夫人和衛邗、淳姨娘以及兄嫂,來不及到宮中辭行,而薛縝已經派了幾個得力能幹的“金烏衛”,喬裝成爲普通的護衛,隨她一起回穆託。
至於國後和太子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自從來到瓊江的第一日起,就被排除在她近身範圍之外,如今見她這樣勢大,也不敢多說什麼。
她走的那日,葉老夫人也親自將她送出安國公府,望着孫女兒越來越小的身影,最終隱逸在晨起的霧氣之中,她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當年她也是這樣赫赫揚揚地離開了家,去往千里之外的穆託,自己這一把老骨頭還康健,纔有命等到她回來再看一眼,卻不知道下一次她回來,又是什麼時候了。
衛邗見母親難過,心裡也不舒服,葉冬毓見祖母和公爹都這樣,便帶着笑上來解勸,“老太太不必擔心,璽兒這次回去,肯定會帶了女婿回來來給您老人家看!”
葉老夫人微微一笑,“你個猴兒,慣會說好聽的哄我。”
齊紜淨也走上來,“外頭風大,老太太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若是受了風,妹妹......王妃心裡怕是要不安。”
葉老夫人見她們孝順,心裡總算紓解了一些,點了點頭,扶着她二人的手,往“萱禧堂”去了。
賽羅自從得了衛珈的首肯,跟着夜來學功夫,他心裡有報仇的信念,自然十分刻苦認真。每日裡天不亮就起身練功,夜深了還不肯去睡,進步可謂神速,如今的本事,已經遠超一般小兵。
夜來對他,其實是十分懷疑的。爲何他那日一直緊跟衛珈?爲何他出現的那麼恰到好處?爲何他像早就知道馬兒會發狂一樣?這樣的話,他不會對衛珈說,不是怕她不肯信自己,而是實在沒有必要去讓她爲之煩惱。
衛珈讓他教授賽羅武藝,他自然是一萬個願意,將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放在自己眼下,天天看着,總比放開他的繮繩有着他再起了什麼不軌的心思要好得多。
北金國主元洌,最近收到了一封來自大昀的、義正言辭的拒婚書,字裡行間雖然彬彬有禮,卻冷漠無比,拒人於千里之外。元洌哪裡會讀不出寫這封信的人,完全是因爲自矜身份,纔沒有明白地點出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捏着信紙,呵呵地笑了起來。
他就喜歡這樣需要花時間花精力去征服的人或者事,若是瓔珞如此軟綿綿地就答應了自己的請求,他還會覺得沒意思呢。
可是他不太喜歡大昀的態度,不過他也很慶幸薛縝對他這樣不假辭色,“若是對我太客氣了,日後動起刀兵來,總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呢。”他心裡暗暗地想,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大昀的企圖,有沒有瓔珞,都一樣。
他身邊貼身服侍的阿倫見到他面上神色變幻,自然是不敢多發一言,他在元洌身邊時間長了,就知道這位新任國主雖然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事實上性情陰沉乖張,言笑之間就能殺人,被他殺死的人有很多臨死也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了他。要將他服侍得稱心如意,可實在是難上加難。阿倫如今是騎虎難下,就算後悔,也爲時晚矣了。
元洌不知道他這些小心思,默默地想了一會兒心事,忽地笑了起來,“在這屋子裡悶得時間也久了,不如出去散散。”
阿倫連忙替他披上天青色的披風,“陛下說的是,奴才聽說園子裡的菊花都開了,可惜無福親眼目睹呢!”
“你的意思是,在朕身邊當差委屈你了、拘着你了?”元洌臉上還帶着笑,陰沉沉地問了一句。
阿倫嚇得額角的汗都下來了,連忙跪在地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是這個意思,能在陛下跟前服侍,是奴才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燒了高香才修來的福分,奴才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嫌委屈拘束呢?陛下實在是冤枉奴才了。”
元洌朗聲笑了起來,他實在十分中意這種身邊的人都懼怕他的感覺,因爲現在的他,捏死他們就好像捏死螞蟻,由不得他們不怕。
“你幹嘛這麼害怕?”他看阿倫噤若寒蟬的模樣覺得十分舒心,就像老貓逮着一隻老鼠,並不急於將它吃掉,而是要在手心裡玩弄一番一樣,“朕不過是隨口說一句,你既然忠心,就不必擔心朕會怪罪於你。”
他拂了拂披風上肉眼看不到的塵埃,“走吧,也有好幾日不曾去給母后請安了。”
阿倫見自己逃過一劫,此刻他的腿還是抖得像篩糠一樣,可是又如何敢拖延?連忙緊緊地跟上這位喜怒無常的國主陛下,一路往“莫殤殿”去了。
藍夙最近覺得心情很不好,她終於把從小就和自己分離的女兒接到了身邊,可米羅對她的反抗忤逆實在是超乎她的想象。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很有耐性的女人,對待別人的方法不是簡單粗暴就是處心積慮,可惜如今面對着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這塊肉,這兩種方法都十分不相宜。
於是元洌一踏入“莫殤殿”,就見到藍夙氣鼓鼓地坐在榻上,面對着坐在左手椅子上的美貌少女,似乎是在訓斥的模樣。
米羅翻了翻白眼,“我的事情,自己有分寸,就不勞國後、哦,是太后娘娘費心了,反正這麼多年你也不愛管我,無謂現在來假好心,我是山野孤女,本就不習慣在這金雕玉砌的皇宮裡住着,你還是將我早日送回去爲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再耽擱了。”
藍夙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想都別想!”
米羅懶得跟她廢話,站起來拍拍裙子,竟然揚長而去。
哎呀,這個女孩子很有趣啊!元洌笑眯眯地看着這場母女爭執的戲碼,顧不上去奚落藍夙,原退了出去,折返身子,隨着米羅往小花園去了。
他屏退了阿倫,自己跟着那一抹碧藍色的身影,走上了花木掩映着的曲徑。
“你跟着我做什麼?”米羅忽地轉過身子,一對大眼睛裡還帶着怒氣,直直地盯着元洌,“你不是國主嗎?爲什麼如此藏頭露尾?”
元洌失笑,“你既然知道我是國主,我在自己的花園子裡,如何叫做藏頭露尾?”
米羅被他噎得啞口無言,眼中厲光一現,“堂堂國主陛下,竟然和一個小姑娘逞口舌之利!”她手指一翻,一道黑色朝着元洌面門射來,“多嘴多舌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孰料元洌出手更快,只是食指和中指輕輕鬆鬆地一夾,米羅甚少失手的“烏丹蛇”就落在地上,斷成了兩截。那蛇毒性極重,屍身所處的地方,地下的綠草都瞬間枯黑萎死了。
米羅見元洌殺了她的蛇,不僅不生氣,眼睛反而一亮,“你的功夫倒是不錯,你不怕那蛇咬你嗎?”
元洌聳了聳肩,臉上掛着無所謂的笑容,“只有出手夠快,就不必擔心它會傷到我。”
“何況,你既然是我的小妹妹,想必也不忍心真的看着我死吧?”他望着米羅和藍夙酷似的一對眸子,嘴角微微揚起,伸手去摸她的發鬟。
“那可不一定。”米羅狡黠地一笑,“不過你這個人很有趣,我要留着你陪我玩兒,自然不會看着你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