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東華上仙正在自己的“紫宸殿”裡坐着看書,忽然聽到一個炸雷也似的女聲在自己耳邊響起,嚇得險些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你做什麼?”他一見來人,連忙拿起手中的書,牢牢地將臉擋住,只留了一對眼睛出來,眨巴眨巴地看着對方。
“嘿嘿,”對面是一個一襲素衣的少女,大大的圓眼睛瞧着十分精乖,額間有一朵小小的墨色花朵,她看見東華上仙狼狽,倒是樂得很,“你怕啥?”
東華上仙一噎,故作嚴肅地清了清嗓子,卻還是不敢將書挪開,“笑話,本座怎麼會怕你個區區小虎精!”
那少女纖手一揚,東華上仙又哀叫了一聲,“你如今日子不是過得很好嗎?幹嘛又來作怪?這真蘅仙君,雖然道行淺薄,可最是溫文爾雅,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那少女桀桀怪笑了幾聲,“別裝糊塗,我知道你一開始想把我送給昴日星官!”
東華上仙連忙搖手,“沒有沒有,怎麼會呢?”
那少女冷哼了一聲,大喇喇地坐在東華上仙的書案上,“他給我取名兒叫璇璣,說是你不滿意了再改。”
東華上仙怎麼會忽視她眼中兇光呢?連忙沒口子地道,“好名字好名字,不必改不必改......”
原來這少女便是小白毛老虎璇璣的人身,她聽了這話,才滿意了點兒。轉眼間卻又愁眉不展的。
東華不知道她又犯得什麼病,見她不快,恨不得立時遁走,省得受那些皮肉之苦。他正要捏訣,卻見璇璣一弓身從書案那頭兒躥到了自己面前,動作之敏捷迅疾,真是叫人歎爲觀止。
“東華伯伯!”她的聲音軟綿綿甜膩膩的,卻聽得東華冷汗幾乎都要流下來了。
“幹、幹嘛?”東華和她面對面,眼睛看着眼睛,只見她那對眸子裡泛着微黃的琥珀色,比起她爹爹的雄雄虎睛要溫柔得多,卻也是神采熠熠的。
“他想要我說話呢!”璇璣說道“他”的時候,手指不自覺地扭着衣襟,那一副渾然天成的小兒女態,倒是使得東華一愣。
“你不是早就會說話?又瞞他個啥?”東華呆呆地問,話音剛落,就又被璇璣亮出利爪,在手上抓了一把。
“噯喲,你個......”合該被風婆婆吹成虎肉乾的小畜生!
“人家不想這麼早說話。”璇璣收回爪子,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嬌羞地扭扭捏捏了起來。
東華對這種懷~春少女的心態不是特別瞭然,璇璣看他愣頭愣腦的,少不得按捺住脾氣替他解釋一下,“我如今不會說話,他將我當一個小毛團兒,一起食一起困,好不愜意。萬一,我會說話了......”
會說話了,接着就該化出人身,她又是個女身,自然就不能再和一個仙君住在同一殿中朝夕相對了,她不要嘛!
東華這纔算是明白了,可是又被她的言外之意噎了一下,他緩了緩,才慢慢地開口道,“丫頭,你爹爹將你託付給我,可沒叫我替你擇婿啊!”
“哎呀!”璇璣堵住了耳朵,同時又伸出爪子亂抓,東華一邊護着臉,一邊覺得太詫異了,難道她其實是千手觀音麼?
“誰要擇婿?你纔要擇婿,你真是太骯髒了!”璇璣一臉的正氣凜然,映襯着東華一臉的欲哭無淚。
“他是個神仙......”東華有些後悔自己當日的舉動了,因爲璇璣執意要上天宮住一段日子,又不肯住在他殿中,他才隨便選了看起來很老實一定不會欺負她的真蘅,誰知道目前看這狀況,這小母老虎,是動了心了。
東華堂堂上仙,只在天帝、佛祖之下,又如何會和虎精扯上關係?說來他是個通透的仙者,並不以貌取人,璇璣之父是虎族的王,和他頗有些淵源,他們夫婦如今年長出外雲遊,只將一個寶貝女兒放在東華這兒,纔不會擔心族裡有誰欺負了她。
倒不是說虎王威信降低,而是璇璣實在太愛惹事兒,虎族個個都脾氣暴躁高傲,一次兩次還看着她爹爹面子上讓着她,可是依着她攪事的頻率,不出十日,也會鬧得雞犬不寧。
還不如放在上仙跟前,她本事再大,也跳不出東華的手掌心去。
虎王如意算盤打得好,卻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的掌上明珠雖然跳不出東華的手掌心,卻很可以把他的手掌心撓個稀巴爛。
璇璣聽了他說那句“他是個神仙”,卻忽然定住了,好半天也沒說話。
東華有些憐憫地看着她,她果然沒有了張牙舞爪的心情,她可以在東華面前嘴硬,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從書案上慢慢地滑了下來,連句再見也沒說,悄悄地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可稱頹然,東華看着,不禁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一聲,“真是冤孽啊!”......
真蘅站在“蘅蕪殿”外,夜間的天庭很美,遠處是緩緩流淌的銀河,一株一株閃動着寶石光澤的瓊枝玉樹在晚風裡微微地擺動着,風裡傳來沁人心脾的馥郁之氣。一道白光閃過,是嫦娥的玉兔又偷偷跑出廣寒宮來和桂臻說話,她幾乎夜夜都這樣,卻沒想到今天會碰見真蘅。
“仙、仙君。”那玉兔跑得快了些,一頭撞在真蘅腿上,撞得頭昏腦脹,還是強撐着見禮,“不知仙君在此,無意冒犯,還望仙君恕罪。”
真蘅一笑,將它撈了起來,摸了摸它的頭,“無妨,你可撞得疼了?”
玉兔臉上一紅,在它厚厚的白毛掩蓋下也不很明顯,它又和真蘅說了幾句話,逗得他笑了起來。
璇璣遠遠地瞧着,心裡酸酸的,真蘅的笑容那樣好看,比遙望雲中的廣寒宮還要清晰明亮,可是卻不是對她笑的。
原來他並不只是喜愛自己這一款的動物,但凡有毛的偶蹄動物,他看起來都十分中意,要是會說話,就更好了。
她又想起東華說的,“他是個神仙”,是啊,他是個神仙,自己呢,不過是個妖精罷了。既然也不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那麼爲什麼不讓他高興些呢?至少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他了,他還會記得,有一隻小老虎,曾經陪着他聊過那麼多的天啊!
璇璣都有點兒被自己的高風亮節感動了,她原本藏身在一株玉樹後,真蘅卻像和她有心電感應一樣,遠遠地望了過來。
璇璣連忙在地上一滾,恢復了白毛老虎的原型,邁着小短腿兒往真蘅這兒走來了。
真蘅瞧見了它,立時像是舒了一口氣的樣子,卻微微嗔怪地道,“大晚上的,跑去哪兒了?又這樣不聽話。”
璇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嗓子眼兒裡憋出一句人話,“因爲惦記東華上仙,去‘紫宸殿’走了一遭,不知仙君等着,還望仙君恕罪。”
真蘅原本是自言自語,沒想到這次卻偏偏從璇璣這兒得到了迴應,驚喜之下將玉兔往地上一丟,走上來便將璇璣抱在懷裡,“你會說話了?”
璇璣怕他一高興說出“蟠桃果然是蟠桃”這樣的蠢話來,玉兔還在呢,萬一傳了出去,怕就會惹來風波了。它不假思索地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捂住了真蘅的嘴。
真蘅的“蟠”字兒剛出口,被璇璣這樣打斷,立時便反應了過來。雖然臉頰上被它的爪尖兒帶了一道,卻到底沒說出惹禍的話,他低頭一瞧,卻見玉兔已經跑去尋桂臻了,心下一鬆,伸手摸了摸璇璣的腦門兒,“你倒是聰......”
他話音未落,看着璇璣的眼神已經有些探究提防之意了。璇璣心裡叫苦,終於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騎虎難下”,只好把一切推到東華身上去,捏細了嗓子道,“方纔我去上仙那兒,上仙見我能說話了,很高興呢。”
真蘅這才放下了疑惑,想必是東華想到了,暗暗後悔自己總是這般莽撞。他看一看璇璣,又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兒,它總是忘不了它的真主人,一時竟然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