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璽回到瓊江已經有幾個月了,卻沒有一封書信帶回。沉琅對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而穆託國主的病情日益嚴重,就算是有神醫這個大國手,依舊是回天乏術。他和神醫都猜測,太子並不是將寶只押在神醫身上,而且,很有可能對神醫已經起了疑心。
國後和太子妃都死蠢,而太子卻十分謹慎,以沉琅對他的瞭解,他眼瞅着神醫接手國主之後三個月過去了,國主還沒有一命嗚呼,就已經另尋他路了。
沉琅決定送走神醫,免得他惹來殺身之禍。神醫自然是不會答應,可是沉琅心意已決,“先生若是不趁着現在他們還未動手離身,只怕就來不及了。”
神醫搖搖頭,“若是我不在,二皇子自己懂得如何分辨哪些是補藥哪些是害人的毒藥嗎?不是在下誇口,若是我走了,只怕國主連一個月都拖不過去了。”
沉琅心中一緊,強笑着道,“我不要緊,既然這二十幾年都不曾被他們害了去,再拖一段日子也使得,只是父皇......”
他知道神醫說的全是事實,神醫在雖然也不能救回他的性命,卻可以在緩解痛苦的前提之下盡力延長,若是他走了,只怕自己父皇很快就會死不說,還會死得很淒涼。
他低着頭想了想,還是不願意再把一個無辜的人牽扯進來,於是也不去看神醫,只道,“您是大昀皇帝座上之賓,又如何能牽涉進這些污糟齷齪的事情裡?不必再說了,今夜二更時分,我派人去接您,您出了城一路向南,到了大昀的地界上,就沒人能對您不利了。”
神醫見他語意果斷,知道也無法改變,沉琅到底是一片好心,自己也不能拒絕,只是低聲道,“王妃全是因爲我在,才放心回了瓊江,若是我現在走了,豈不是有負所託?”
沉琅笑了起來,“王妃不是那樣不明事理的人,神醫對我已經有了大恩,又替我照料父皇,我已經是十分感激,王妃自然知道,又怎麼會怪你呢?”......
沉琅所料沒錯,太子果然已經開始猜疑神醫,待到發現神醫不見了,更是十分確信。可惜等他派人去追的時候,神醫早已經在沉琅的人的護送之下,出了穆託的城門了。太子雖然懊悔,卻也無力挽回,於是心中更是將國主和沉琅二人恨得要死。
太子妃是國後嫡嫡親的侄女兒,腦筋和自己姑媽兼婆母一樣都是筆直的,見太子面色不豫,便開口問道,“太子既然不喜他,他現在走了還不好嗎?還省得太子動手料理他了呢!”
她話音剛落,就聽得“啪”地一聲脆響,自己的臉頰腫痛起來。太子這一掌摑得十分用力,自己的手也隱隱發麻,“你這個無知蠢婦,滿嘴裡胡說的都是什麼?孤是堂堂太子,需要動手去料理誰?你這樣口無遮攔,是要故意敗壞孤的名聲是不是?”
太子妃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居然會引來太子的雷霆之怒,連忙嚇得跪在地上哭道,“臣妾錯了,是臣妾失了考量,還望太子恕罪啊!”
太子無奈地“唉”了一聲,“你這個樣子,日後如何做得國後?”
太子妃聽了這話更心驚了,太子這是嫌棄了自己想要休妻的意思嗎?她立刻聯想到偏殿裡那幾個妖妖喬喬的狐狸精,必定是她們在太子耳邊吹枕頭風!等着她翻了身,必要好好地擺佈死她們!她心裡雖恨,臉上還是梨花帶雨,只不過是一株上百年的黃花梨,冷冰冰硬邦邦的,看起來名貴無匹,實際離嬌嫩鮮豔差着十萬八千里,太子又怎麼會喜歡她?
太子妃膝行至太子腳下,“臣妾知道自己愚笨,可是臣妾是太子您的結髮妻子,您若是不要我了,國後知道也不會高興的。”
她這句話一出來,不僅太子變了臉色,連她身後的貼身宮人都苦了臉,心裡暗道我的太子妃啊,您怎麼連求情的話也不會說啊!
太子怒極反笑,指着她連說了幾個“好”字,轉身拂袖出了東宮,不知往哪兒去了。
不料次日,宮中喪鐘大作,原本還有個把月好活的國主,竟然就這樣崩逝了。國主去得這樣急,下頭自然有不少風言風語,其中最離譜的,就是說是太子忤逆,將國主逼得觸柱而亡了。這樣不得入耳的謠言,自然很快就被強硬地截停了。太子在國主靈前大哭訴冤,頭都在棺木上撞得出了血,而那謠言的始作俑者,也很快被凌遲處死了,家中妻女都賣做官妓,總算是歇了風。
明面兒上是這樣,可暗地裡,依舊有不少閒話,反而因爲太子應對太過辣手,更加傳得有鼻子有眼兒的,說什麼太子逼宮,國主不從,太子和國主爭執期間國主不慎腳滑跌倒,頭恰好撞在正殿之中的石楠柱上,當即就斷了氣。
這話說得誅心,竟然將國主自盡濫觴成了太子弒父,就很有些嚴重了,於是聽到的人也不敢四處亂說,可惜依舊傳到了太子耳朵裡。
太子如今已經住進了國主的正殿,就等着登基大典過後就能名正言順地稱帝了,他現在正在對着自己的母后大發雷霆,若不是還顧念着母子情分,只怕就會像罵太子妃一樣,什麼“蠢婦”“豬一樣的腦子”之類的污言穢語都要飆出來了。
國後也知道自己這次自作主張,深深地觸怒了兒子,於是罕見地垂着頭不回嘴,只聽着太子數落她。
“母后既然不熟於做這些事,就都留着兒臣來處理,如今您處死了那人,又將他妻女都賣進了‘長喜坊',她們二人不堪受辱,雙雙咬舌自盡,京城人人皆知,百姓又將一筆賬記在了我的頭上,看着兒子替您背黑鍋,母后是不是很高興?”
國後顫巍巍地搖頭否認,“怎麼會呢,母后也是爲了你好啊,不想讓你留有後患,只是......”
太子妃站在一旁,見到自己婆母吃癟,心裡其實很高興。她和婆母雖然出身一家,可是嫁進來之後也是經年累月地在她身邊立規矩,國後脾氣暴躁,有時候不順心了還會撿起手邊不拘什麼東西朝她身上來個幾下以作發泄。她雖然依附婆母,可對於她這樣灰頭土臉地被自己丈夫數落的景象,還是很喜聞樂見的。
她正喜滋滋的,忽見國後一對眼光像飛刀一樣向自己射來,心知她是在怪自己不曾開口替她辯解,連忙張口道,“是啊,母后也是一時性急,並沒想那麼多。”
太子正愁沒人讓自己抽幾下好好發泄一下,見太子妃這樣撞上來,又怎麼會放過她。立馬捉住她高高的髮髻,往地上一摜,隨即便是一番拳打腳踢。太子妃嗷嗷呼痛,直到這時方纔知道,原來堂堂太子和普通鄉野村夫,打起老婆來都是一樣的招數。
太子一邊打一邊嘴裡還喃喃道,“讓你多嘴,孤讓你多嘴......”又連着打了十幾拳,才丟開已經發髻散亂,滿身青紫的太子妃,“滾下去,這幾日都不許出來了。”
太子妃嗚嗚地哭着,一邊怨念地看了國後一眼。國後也有些被自己兒子的暴戾震懾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裝作沒看到太子妃的慘象。
太子發泄過後,心情看起來舒展了些,雖然還是皺着眉,語氣卻平緩了。他緩緩地道,“其他倒也不緊要,只是孤如今聲名受損,若要擺佈那個孽種,就要等上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