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狩。八月下旬的時候,參加狩獵的人員名單就需上報。夏朝的貴族女子們大多善騎射,皇家秋狩是她們最喜愛的社交。
薛家雖然爵位被降成了侯,整個家族退出政治中心。參加秋狩的人員名額卻是隻多不少。懿敬太后還是薛家人,薛凝之行走於女帝身邊。在勳貴之中,晉侯家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影響力。
薛家報上來的名單,有退休的老侯爺薛惟及其夫人,現任侯爺薛渭之及其夫人。薛渭之的弟弟、兒子並其妻子等等。
葉明淨在看見薛凝之的名字時,微微停頓了片刻。薛凝之的名字後面跟着一行小字:攜妻夏氏。
是了,她想了起來。五月裡的時候,薛凝之成婚了。修了五天婚假。之後又照常每日來內閣報道,在書房替她閱讀奏摺。話語裡半句未提及家中之事,她幾乎都要忘記他已經成親。
然而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十月裡就可以看見他的新婚夫人了。
十月姍姍而來,層林盡染,露白楓丹。值此肅殺之節氣,皇家狩獵活動停寂多年後,再一次在上林苑召開。
第一天還是住宿。上林苑行宮散落着無數華美的宮殿和院落,沉寂許久。隨着大批客人的入住,人氣旺盛,顯示出了勃勃生機。
葉明淨沒有向承慶帝當年一樣安排狩獵行程。而是就這麼帶着人住在行宮。想打獵的,自行去狩獵區。帳篷隨員什麼的自己帶。部分管制物品則向上林苑監處申請。去狩獵幾天自己報備。整個一放羊吃草。
她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內閣贊同秋狩,卻給皇帝本人提出了N項苛刻的安全條款。京城裡還活着的葉氏皇族,清一色娘子軍。半個男丁沒有,由不得大臣們不緊張。廣平女帝沒有繼承人,萬一出個好歹,政治格局又是天翻地覆的動盪。七國之亂、八王干政什麼的,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於是女帝在上林苑的住處,裡三層外三層圍了滿滿的御林軍和禁衛軍。日夜巡邏,潑水不進。
葉明淨無奈的苦笑,當個皇帝和囚犯比起來也差不多了。
和囚犯不同的是,皇帝是政治人物,有其政治任務。葉明淨在秋狩活動中的任務就是,輪流接見勳貴世家和高官大員們的子侄輩,爲國家發現新的人才。同時還要與這些人的家眷親切會談,表示出對他們家庭生活的關心。
會見家眷,明明就不是皇帝的工作好不好?葉明淨憤憤的嘟囔着,換上繡着金色龍紋的黑色袍服。兩宮太后設宴宴請各家的夫人和小姐,懿敬太后派人請她過去露個臉。
薛太后的原話赤/裸裸的直接:“與命婦家眷打交道一事,原本是皇后的職責。可惜對於則陛下不通。陛下即便日後娶了皇后,也不宜參與此事。還得您親自過問方可。故而不如現在就習慣爲好。”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幹雙份的工作葉明淨恨恨的將腳塞進鹿皮小靴。她決定了,從明天開始,只要有她出席的場合,所有男人一律攜帶家眷。兩份工作必須整合起來
兩宮太后的設宴處,安排在一片楓葉林間。高大的樹木上,深深淺淺的黃色與紅色交織,秋日的高陽透過斑斕的樹葉投射在地面。樹林間,時不時的有松鼠跳來跳去,蹲在枝椏間,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探視。
落葉鋪陳的地面上鋪設了三層席。第一層是亞麻草編織的席子。第二層是厚實的粗布,粗布之上是素色的粗綢。粗綢之上纔是半高的黑漆案几,案几上擺着滿滿的美酒和佳餚。案几之後是錦墊席位。各家的夫人和小姐按着品級的高低,端坐其上。
葉明淨到的時候,懿敬太后正拉着一個年輕**在說話,滿臉的慈愛。
“母后,孩兒來遲了。”她笑着招呼,“這是誰家的夫人?生的好是精緻。”
衆人見她來了,忙起身行禮。懿敬太后笑的眼角彎彎:“這位你是沒見過的。是凝之的新媳婦。”
“民女夏氏英娥見過陛下。”**柔聲見禮。音若黃鸝,動聽之至。
葉明淨怔了一下,隨後展開笑靨:“原來是凝之的夫人啊。都是自家親戚,不必多禮。”
遂各自入座。葉明淨是中間上座,懿敬太后在她右邊,懿安太后在左邊。
懿敬太后好似很喜歡夏英娥,招呼她坐在自己身邊,越過了一衆高品級的夫人。
福壽公主一陣輕笑:“太后就是偏心,看着人家年輕小媳婦俊俏,就忙不迭迭的拉到身邊。”
懿敬太后回她:“我老了,就喜歡看年輕的小姑娘。怎麼,你不服氣?”
福壽公主笑:“我可不是不服氣,只是想着也像您一樣,招些小姑娘過來親近。”
懿敬太后沒好氣的道:“想招就招。你看上哪個了?別忘了,你媳婦還在旁邊呢?”
福壽公主拉起酈氏的手,笑意吟吟:“媳婦我喜歡,小姑娘我也喜歡。那個誰,王家的丫頭,到我這兒來。”
茂國公世子王安園的長女,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福壽公主的席位上。
葉明淨對着懿安太后笑了笑:“母親,她們都找了人做陪,你可不能落後了。”
懿安太后沒出聲。她不明白爲什麼要找人作陪。在她看來,誰家的女孩子都沒有自己的女兒漂亮。葉明淨坐在她的身邊就好,要那些不相干的人來幹什麼。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兒是皇帝,就像她的丈夫一樣。好多看似不經意的話都是有用意的,自己不明白不要緊,照做就好。
葉明淨一雙美目在下首轉來轉去,微微一笑:“是了,朕找到了。這個小姑娘英氣勃勃,看着就不凡。你過來,告訴朕你是誰家的?”
一個坐在武成伯夫人的身邊小女孩走了出來,八九歲左右的年紀,像模像樣的行了禮,用中氣十足的童音回答:“啓稟陛下,臣女是武成伯世子長女,顧氏心璇。”
葉明淨微微吃了一驚。懿敬太后拉了沒有任何品級的夏英娥坐在主席位上,明顯有借勢擡高薛家的意思。福壽公主看出了她的意圖,便藉故拉了茂國公的孫女坐到身邊。意圖分散這份殊榮。葉明淨自然也要給自家孃親挑一個,二比一,殊榮就更加分散了。這人選也不是隨便挑的。武成伯家的孩子是個好選擇。她也就在那一桌指了一個看着順眼的。沒想到竟是世子嫡長女。
顧朔那種歹竹,還能長出這樣的好筍?真真是想不到。
顧心璇規規矩矩的上前,給懿安太后行了禮。懿安太后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拉着小姑娘的手坐在身邊。
私下裡再怎麼有心思,表面上大家還是其樂融融。無非是太后、大長公主喜歡上了兩個小姑娘。反正皇帝是女的。主席位上就是坐滿了一排年輕的小姑娘也不要緊。
懿敬太后毫不在意,一臉笑容看着這番表演。還抽空命黃勝將自己桌上的菜餚分給夏英娥:“這是炙鹿脯,嚐嚐看。”
夏英娥的用餐禮儀很規範,拈了象牙筷子,夾了一塊鹿脯。細細咀嚼,吞嚥下去後,剛想說兩句誇讚的話,突然臉色一變,一陣嘔吐。身邊的侍女眼疾手快,立時託了帕子上去。無奈還是慢了些,夏英娥的衣襟上沾滿了污穢。
懿敬太后臉色頓變:“扶薛夫人去更衣。”
夏英娥喘了兩口氣,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些什麼,熟料又是一陣乾嘔,這回出來的是酸水。微風吹來,酸澀的異味輕輕飄散。
座位上的衆位貴婦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懿安太后卻道:“哎呀,不是有喜了吧。”
懿敬太后面色不善。有喜?誰不知道她這樣子像是有喜?可萬一要是御醫診過脈,說是食物中毒怎麼辦?你現在就大聲的嚷嚷,要是不是,到時候臉往哪兒擱?
沒有人再動筷子了。大家不約而同的都等着御醫問診後的消息。
結果夏英娥不負衆望,御醫傳來好消息。的確是有喜了。孕期爲兩個月。
衆人鬆了一口氣,場面頓時熱鬧起來。
“兩個月?”懿敬太后氣哭笑不得,“真真是小孩子家。兩個月身上沒來都不知道請太醫嗎?這身邊的伺候的人也是的,都是死人那”
福壽公主掩着嘴笑:“嫂子,看您罵着兇,心裡其實甜着呢吧?”
懿敬太后撐不住,笑啐了她一口。轉頭質問驚喜交加的晉侯太夫人:“你也是的,他們小孩子家不懂事,你也就不問了?”
太夫人楊氏低眉順眼:“太后說的是。是臣婦大意了。”心中苦笑。小兒子院裡的事,她哪裡插的上手?
宴會的氣氛重新和樂。懿安太后看看葉明淨,心中微動。
懿敬太后言笑晏晏,其間也似有似無的觀察葉明淨的臉色。
葉明淨心裡發苦。她今年才虛歲十八好不好?換算成周歲就是十七。婚齡、育齡統統未到。你們有必要這麼急嗎?
薛凝之很快得到了妻子有孕的消息。當即就趕去宮室。薛渭之的夫人正在那裡陪着,見他來了,知趣的離開。將空間留給小兩口。
夏英娥垂着頭,感受着丈夫漸漸靠近的身軀。一隻手輕輕的落在她的腹部,微微摩挲:“孩子是在這裡嗎?”
“嗯。”她羞澀的回答,“御醫說,坐胎很穩。”
薛凝之半側身摟着她,目光柔軟的凝視她的肚子:“可有什麼想吃的。大嫂說,你中午的午飯全都吐了。”
夏英娥想了想,擡頭道:“夫君,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暈死,又只能算昨天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