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葉初陽的,是化妝成家丁的侍衛。駕駛着一輛樸實的馬車。最新上任的貼身內侍和思和,一身粗綢短衫,裝扮成他的貼身小廝,低眉順眼,口呼“公子”。拿過葉初陽不多的行李。轉身時和林塵打了個照面,林塵的瞳孔瞬間收縮,霍的轉頭看向葉初陽。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
葉初陽渾然不覺,哥倆好的去摟林塵:“橙子,你師父怎麼還沒來接你?你住哪兒?我過兩天得閒了,你要是還在長安,咱們一塊兒上街樂呵樂呵!嘿嘿,告訴你,我可是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
“真的?”黑子跳了出來,“你什麼時候得閒?我還要在長安住幾天再走,咱們出來聚聚?”
“行啊行啊!|”葉初陽算算日子,“正好,兩天後是八月三十,我有空。大家一起去吃一頓,怎麼樣?”
響應的人有不少。黑子見林塵在一邊發愣,乍呼呼的去拍他,林塵一扭腰給躲過了。黑子悻悻:“這死小子還是這麼機靈。喂!今兒怎麼啞巴了,你去不去啊?”
林塵還真啞巴了。因爲接他的人來了。那是一個很和氣的中年大叔,慈眉善目。林塵看見後卻瞬間身體一僵,恭聲問好:“師父。”
土矅笑眯眯的應聲:“小橙子交了不少朋友啊!”
葉初陽好奇的打量他:“橙子的功夫練得可好了。比我都厲害。你是他的師父?你的功夫是不是很高?”
程思和悄悄後退兩步。
土矅臉皮一抽,笑容僵在臉上。孃的!他要是敢承認自己功夫高,計都明天就能來找他“切磋”。和計都“切磋”武藝的下場——,他僵笑了兩下:“咳咳,這們公子。你下盤穩健,基本功打的很紮實。想來你的師父也是很厲害的。”
葉初陽嘆了口氣:“我原也以爲自己學的很好了。可這次來一看,好些人比我厲害。特別是林塵,真是比我強多了。這位師父,你是怎麼教他的?”
土矅頭上都快冒汗了,乾巴巴的道:“我們是粗人,摔打慣了。這捱打多了,功夫就上去了。”
“是這樣嗎?”葉初陽若有所思,“怪不得呢,原先還覺着師父對我太嚴厲了。”他悻悻的搖頭,“幸虧我來了,不然險些成了井底之蛙。”
程思和自是知道他的師父是誰的。心頭狂呼:殿下!計都大人對您還叫嚴厲?簡直親切和善的能當菩薩了。他能用訓練天波衛的方式訓練您嗎?除非他不要命了!
正腹誹着,忽的就發覺一道視線嚴厲而飛快的掃視過來。是土矅大人。他趕緊上前一步,湊到葉初陽身邊履行職責:“公子,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葉初陽看看天色,點點頭。一一和同伴說再見:“那就約好了。八月三十,東市的五味樓見。我到時帶我弟弟來給你們認識。”
弟弟!林塵剛緩過勁,刷的又瞪大了眼。他沒聽錯吧!這位的弟弟,不就是——
土矅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對留守宮廷的同僚們表示深刻的同情。果然是越受重用的位置越不好坐啊。
葉初陽高高興興的回了家。葉融陽早早的就在蓬萊仙島的門口等候,見他回來了,大叫着撲了上去:“大哥!”
“暖暖!葉初陽興奮的抱住他,不輕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肩:“三個月沒見,想我沒?”
“想了,想了!”葉融陽高興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他的大哥又回來了。那個熱情開朗,朝氣勃勃的大哥。在得知他們的生父不是父後,也不是同一人時,一度消失不見。他以爲再也沒有了。可是現在,他又回來了!
顧茗在一邊抿脣而笑:“大殿下黑了不少。”
葉初陽洋洋得意的道:“阿茗,你知道什麼!男人,就是該黑些!黑些纔有男兒氣!臉白的,那是小白臉!”
“噗——”麥香等幾個宮女全都“咯咯”的掩袖而笑。剛剛趕來的姚皇后訕訕然。葉融陽“哇”的哭喪了臉:“那,我們豈不是都是小白臉!”
葉明淨走過來,嗤笑一聲:“是啊,黑的真是有氣質啊!這要是穿了黑衣服,都分不清哪塊是臉。整個兒一塊碳。”她涼涼的道,“來,咱們數數,到底有多少小白臉?杜憫好像挺白的,馮之寬也白,計都不黑。啊!對了,朕想起來了。真正玉一樣白的,那是陸詔陸悟遠啊!”
“母親!”葉初陽羞惱紅了臉,“我錯了,我說錯話了。行不行!”
衆人齊齊驚訝。葉初陽殿下居然會主動認錯?葉明淨哈哈一笑,抱起葉初陽用力親了一口:“黑皮帥小夥!來,親一個!咱們去見太后。讓她們也見見你的帥氣!”
葉初陽大驚,捂着臉連連後退,急叫道:“母親,孩兒大了。您不可以再親了。”
衆人又是放聲大笑。一起笑到鳳凰臺,姚太后也帶着兩個孩子來了。大家熱熱鬧鬧的坐下吃飯。薛太后埋怨的責怪:“好好的孩子,怎麼瘦成這樣了。這小臉黑的,嚇我一跳。淨兒,你莫非讓早早去鑽煤炭堆了?”
葉明淨“咯咯”的笑:“朕可不敢。早早長大了。他呀,是去學怎麼樣成爲一個男子漢。”含糊的帶過行跡無蹤的三個月。
薛太后沒好氣的道:“這就是男子漢?哀家看看,分明是個黑猴子!”
薛徵、王恪、魏蒼雲、陸均在一邊“吃吃”的悶笑。葉初陽這三個月的行蹤,到現在也不是什麼秘密了。至少他們幾個都能猜出來。
葉融陽替哥哥分辨:“大哥這樣很好,很帥氣!”
葉初陽用力一拍他,豪氣萬千的樣子:“還是你有眼光。”臉上的笑容陽光耀眼,沒有半分陰霾。
薛太后看看自家的薛徵,感慨的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葉初陽已經超出同齡人太多亦。
皇長子殿下再次歸來。他的改變,上書房裡的三位老師立刻感受到了。如果說去年這個時候的大殿下,是孩童天性的熱烈,張揚有餘,沉澱不足。現在的他,則在熱情蓬勃之餘多了沉穩內斂,如同一柄正在成型的寶劍,漸漸展示出了他的耀眼鋒芒。
馮之寬與何修元欣喜若狂。照這樣下去,再過個五六年,還有誰能與這位殿下爭鋒。
更難得的是,這位大殿下對着弟弟是真心愛護。兄弟和睦,對皇家來說就意味着傳承穩固。這是何等難得之事。
杜憫看着這樣的葉初陽,也是欣喜感慨。他想的更遠。一位將來的帝王,正在他的眼中慢慢成長。這位將來的帝王,定是英明不凡。他何其幸運,可以見證這樣一個過程。
陸詔在兩天之後見到了歸來的皇長子。八月三十那天,在五味樓。葉初陽吆五喝六的和一羣同伴在包間裡打打鬧鬧。葉融陽興奮的小臉通紅,每一個人都熱情的稱呼他“暖暖小弟”。顧茗則被他們當成了文弱公子。對他很尊敬很照顧。齊齊恭祝他早日考上秀才。唯一不好的是,這三位都改了名姓。葉融陽改名“姚暖”,顧茗改爲“袁茗”。
陸詔和杜憫坐在隔壁的包間,耳畔依稀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杜憫斟了一杯茶,細細的品飲。陸詔聽了半天牆根,嘆道:“我不如她。”
杜憫啜了口茶,道:“她將名額發給中層將領。這些孩子,都是要爲着家中生計拼命。他們沒什麼背景、不懂手段花招,唯一擁有的,就是自身的本事。所以,他們唯一能努力的方向,就是不停的揮灑汗水,將本領練到極致。”
陸詔喃喃自語:“我從沒見他笑得這麼開心過。”
杜憫瞥他一眼:“去年這個時候,他笑得比這還沒心沒肺。”
陸詔輕嘆:“沒心沒肺笑得歡暢容易。有心有肺了,還能笑成這樣就不容易了。”
“妒忌了?”杜憫放下茶盞。
“我有什麼好妒忌的?”陸詔輕笑,眉眼風揚:“我巴不得他過的好。”
杜憫微笑:“希望你能永遠這樣想。”
陸詔也笑:“表哥,你太小看我了。”
杜憫瞬間鄭重臉色,沉聲道:“你說錯了。我可不敢小看你。”陸詔一怔。杜憫又道:“聽說,姑姑給你的那個丫頭,你碰都沒碰。最近一直睡在書房?”
陸詔也沉下臉:“祖母過世,我自當守孝。怎能行此荒唐事?”
“言之有理。”杜憫似不經意的飄出一句,“你打算守多長時間的孝?當多長時間的和尚?”
陸詔面色肅然:“自然是守孝三年。世間人倫本該如此。”
杜憫呵呵的低笑:“悟遠,你可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婉兒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你以爲,你能成功?”
陸詔展顏一笑:“表哥,你說什麼呢?我可是聽不懂。”
這天晚上,葉初陽回來後,和葉明淨說了結交到新朋友之事:“——母親,他們有些人要回鄉,有些要去他處。我們約好了時常通信。我和他們說了我住在餘恩侯府。您可不可以和父後說一聲,請侯爺代收一下信件?”大夏因着商業貿易的發達,郵遞業發展的也不錯。
幾乎所有的鏢局都在專門的路線設置了郵遞業務,護送行商走鏢的同時也代客送信。
“沒問題。”葉明淨一口答應,“做戲做全套。這樣吧,明兒朕就宣姚蒙來覲見。你和她說說情形。讓她給你在餘恩侯府安排個住處,將你這遠親的微分給做實了。這樣一來,長久相處下去纔不會露餡。”
“原來蒙姑姑回來了?”葉初陽嘀咕了一聲,“我又不住在他們家,便是安排了住處,也瞞不過那裡的下人。稍一打聽還是會露餡。”
葉明淨笑點了一下他的腦袋:“所以纔要姚蒙來商量呀!總能想出周全的辦法的。放心吧。”
第二天,姚蒙來了。現年二十一歲的她,依舊未婚。是權貴階層中有名的難嫁女。她本人卻毫不在意,今年初春剛從西北迴來。相貌雖然平凡依舊,周身卻帶着言語難述的自信,加上常年騎馬的矯健身形,自有一股光華底蘊。獨特到一眼就能在人羣中看見。
“蒙姑姑,侄兒有一事相求——”葉初陽執了半冖,說出自己的請求。葉明淨稱,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將他扔了出來。命他自己和姚蒙商談。
姚蒙安靜的聽完他的稱述,問道:“陛下同意了?”
“當然。”葉初陽挺挺胸脯,“不然也不敢麻煩姑姑。”
姚蒙沉吟:“地方可以安排。家裡的下人也容易打發。撥幾個心腹去看院子就行。至於你不在那裡長住——”她思索一會兒,“你多久可以來住一次?”
葉初陽趕緊道:“一個月可以去住一天。節假日另算。”
姚蒙點頭:“這就好辦了。只需說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父母都在老家,現跟着師父在長安習武即可。你師父是高人,不喜打擾。平時住在師父那兒。回來了就說是師父給你放假。”
葉初陽想了想,覺得這個理由不錯。大喜:“姑姑,還有暖暖和阿茗。他們都知道是和我在一起的。”
姚矇眼都不眨,張口就來:“二殿下是您的弟弟,一同在師父處習武。顧茗是師兄。”
葉初陽長大了嘴:“可是姑姑,阿茗不會武藝。”
姚蒙點頭,繼續編:“你那師父文武雙全,是不出世的高人。顧茗是學文的弟子。這樣行嗎?”
葉初陽瞠目結舌:“行,行。”
接下來,姚蒙和他敲定院子的位置,大小。安排的下人人數。她回去先佈置。等葉初陽休沐日去姚府查探。並一一詢問他們三個身邊的侍衛、內侍。統一捏造了身份。在一張紙上詳細寫明。寫完後問:“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葉初陽呆若木雞:“沒有了。”
“好。”姚蒙雷厲風行的又抄寫了一份,“這個給你。看熟背熟。九月初十見。”整整衣服告辭了。
人走了很遠,葉初陽才捏着紙去見葉明淨。進了書房方緩過神:“天哪!蒙姑姑太利落了!”
葉明淨問明瞭原由,哈哈的笑:“早早,需知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世上的能人多着呢。”
葉初陽歎爲觀止:“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葉明淨笑道:“那是你還小。年紀到了,自然就見識到了。不過說起來,姚蒙還確是個難得的。朕剛好缺個私人秘書。她既不願嫁人,咱們把她招過來可好?”
葉初陽奇怪的問:“私人秘書是什麼?有這官職嗎?”葉明淨摸摸下巴:“不錯,得想個好聽的名字。這可是大夏第一位女官呢。”
女官!葉初陽大驚:“母親,您要讓蒙姑姑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