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伯顧緝人稱軍中戰神,其在軍中的影響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大夏的軍隊與現代軍隊不同。忠君愛國只是一句口號。士兵的糧餉、升遷、作戰時安排的位置、生命安全的保障、以及灰色收入,全都掌握在他的上級指揮將軍手中。
故而一般說來古時的君主都很忌諱帶兵的將軍。因爲他帶出來的兵基本上只聽他的號令。這就是所謂的“跟着我、有肉吃”。但是,這些帶兵將軍給下屬中層將士和士兵吃的肉是哪裡來的?是靠帝國的資源才獲得的。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是誰?是皇帝。所以皇帝對於自己花錢養的軍隊聽別人的話這一情形,腦子正常的都會心頭有疙瘩。更別說這軍隊還有十足的戰鬥力,只要刀刃方向一轉,他的帝位很容易就被搞下馬了。
所以,只要不是自己能帶兵打仗的皇帝。基本上對武將都很忌諱。打壓他們比文官要狠多了。而出於“兩權相害取其輕”的道理,基本上太平年月的帝王們情願使用那些能力不是很強的武官,也不願提拔個人魅力極強的驍勇將軍。而即使是這樣,對於武官集團,也是要時不時打壓打壓的。
於是乎,太平年月時間一久。帝國上下就會不自覺的興起重文輕武的民風。‘武夫不如文人士子’這一觀點漸漸洗滌了百姓的大腦。然後,整個民族的戰鬥力會在幾百年漫長的歲月中整體下降。
葉明淨對此的看法是:一羣沒出息的男人
既然握不住鋒利的兵器,就該加倍鍛鍊自身,強大了自己後再去掌握鋒利的好刀。而不是將兵刃回爐重煉成他能掌握住的鋒利度。這種飲鴆止渴的方式雖然可以換得一時間的太平,然造成的危害性卻是整個民族戰鬥力的衰退。落後就要捱打,再嚴重的則會滅亡。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古老民族實在是太多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只有勇於超越自我的民族才能長長久久的延續下去。
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註定了她無法和內閣在軍事問題上達成一致。葉明淨只能孤軍奮戰。
很多時候,她都會不自覺的想起李若棠。亂世之中人們對思想的苛求比之太平年月要寬容的多。即便如此,想來在羅耀離世之後,李若棠也是很孤獨的吧。
李若棠前世大約是個理科生,她的筆記中很少提到自己的感情問題。記錄文筆如同流水賬。在提及羅耀時,只反反覆覆的說一句話“他明白我的想法”。
何其幸運。葉明淨合上筆記,嘆息着看向窗外掉光了葉子的古樹。時隔五百多年的時光,景色依舊,物是人非。
馮立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送上最新的西域情報。
葉明淨翻看了兩眼。科技不發達,即使再快馬傳送,她拿到手裡的,也是兩個月前的消息了。她只能分析長線戰略思路,短線戰鬥指揮就不行了。
“就看顧朗的了。”她輕嘆一聲,收起手中的紙張:“端看他學到了幾分武成伯的本事。”情報傳遞滯緩,她只能選擇去相信人。
馮立不出聲。自從上林苑媚香事件後,他在葉明淨面前越發沉默了。
“瓦剌人不會拖到年後的。突不花爾模沒那個耐心。”葉明淨面色凝重,“臘八已過,時值中旬。估計也就是這幾天了。”
自從確認了袁鹿的身份,武嵐樓和樑洪立刻給予了她十二分的尊重。這兩人在當天就搬離了那所院子,帶着個人用品擠到士兵值班所去住了。正屋留給了袁鹿,還找了個老媽子來照料她和孩子。鍾秀兒不由感嘆:顧家在軍中的威望,真的很不得了。
武嵐樓和樑洪兩人的心情則有些沉重。袁鹿帶來的消息太過震驚了。
瓦剌人會在年前來邊關打草谷,而且是九大部落聚齊出徵。只是不知道是進攻哪一座邊城。
樑洪已經幾天鎖着眉頭了,問:“你覺得是真的嗎?”
武嵐樓道:“顧夫人怎麼會騙我們?”
樑洪反駁:“顧夫人自然不會騙我們,我只是擔心,這情報是真的嗎?別是……”
武嵐樓卻是對顧朗信心十足:“顧小將軍不是那等無能之輩。他三年前奉命出關,其後就一直沒有消息。我猜,一定是隱姓埋名的打入了草原深處。這個消息,說不定就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樑洪心中一動,壓低了聲音:“我記得顧小將軍曾經任過東宮侍衛長吧。”
這話一說,武嵐樓的眼睛也瞬間一亮,兩人目光一接觸,立時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他們兩人同是出身有幾分家底的富裕家庭。家裡錢財有,地位也有一些。只是還入不得高層。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們兩個的家族正是興旺之勢,想要更上一層樓就離不開後輩們的努力。而同樣的,家族地位有了提升,對於各房子弟的升遷發展也是一大助力。這是相輔相成的。
想要在仕途有所發展,家族的助力是先期要素。武嵐樓是脾氣不好被貶了不談。樑洪的家族助力卻是隻能到此了。再想往上升,要麼就慢慢熬資歷,要麼就是找人提攜。
可高層人士,誰會平白無故的提攜你?非親非故的。
但若是有了戰事就不一樣了。危險也是機遇。現在這個情形,明擺着就是機遇來了。
顧朗的計劃他們不知道。但顧朗缺人手,找上了他們幫忙是毋庸置疑的。這就是機遇。不抓住的人是傻子。雖說武成伯現在不帶兵了,可顧朗的後臺是誰?剛剛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曾擔任東宮侍衛長。後來又曾任職太女親兵營校尉。他的後臺是當今女帝。
武嵐樓眼中露出了幾分興奮之色:“這麼說,皇上是要對軍隊動手了?”
“我看差不離了。”樑洪也頗爲激動,誰家男兒不熱血:“雖說京城守備軍是在皇上手中的。可這邊防駐軍也不能一點不掌握住不是?咱們西域一代,原先就是顧伯爺帶兵打出來的。收服兵權也是先收服咱們這一塊纔對。”
武嵐樓聽到這裡,猶豫了一下,遲疑道:“你說,陛下會打算怎麼收復兵權?”
樑洪理所當然的道:“自然是打起仗來後,讓顧小將軍帶兵啊。”
武嵐樓神色沒有放鬆,反而皺起了眉頭:“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想太多了。”樑洪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只要抓住這次機遇,爭取當上顧小將軍的手下就行。到時自然可以升遷,也算是給家裡一個交代。”他們走武將的路子,在家族中地位比那些走士子路線的同族兄弟要低一些。連帶着父母妻兒在族中的地位也不怎麼高。若是能升遷到一定的高位,地位就會發生截然不同的變化。
武將者平時地位不高。戰爭時就不同了。武將者是最容易封侯的。現在女帝陛下要收攏兵權,又有戰事。他們只要好好表現,留下一條命。日後的大好前程就歷歷在目了。
他們這次要做的事,也不過是在戰後將物資瞞着涼州守備運送至戰場。危險雖有,卻也不是很大。
樑洪信心十足。
他本能的排除了瓦剌軍隊攻打涼州城的可能性。
廣平四年臘月末。
瓦剌人的鐵蹄沒有敲響任何一座邊關小城的城門。他們直接奔着最繁華的涼州城來了。
涼州城作爲西域邊關重城,守軍是那些小城的幾倍。不是吃素的。只是說到這裡就要說一下夏朝的徵兵制度。
夏朝的兵制是葉承祜當年定下的。他採取的是半世兵制和半募兵制。世兵制,顧名思義,家中男子世世代代都當兵。算是兵戶。募兵制,則是百姓自己報名,經過一定的考覈後入伍當兵。
這兩種兵源在葉承祜的時代相輔相成,結合的很好,於戰爭中發揮了最大的功效。
可惜一百多年後,到了承慶帝時期,就不一樣了。軍隊人數龐大,費用極高。可能真正抵得上用的卻沒多少。
顧緝當初的那支打敗瓦剌韃靼聯軍的大軍,幾乎全是由後期徵召的募兵擔任。這對於國庫財政是一筆極大的開銷。故而打完仗後,大部分都散去了。
仗不是不能打,而是打不起。
如今的涼州城,號稱守軍五萬。吃空響的名額一萬多,剩下的三萬多名額大多是世兵制下的兵。再刨除各家的人員虧空、無戰鬥力者。真正能頂用的大約只有兩萬。
突不花爾模這次帶來了一萬騎兵。
他沒有輕舉妄動。性格粗暴不代表他就是莽夫。相反的,他還頗有軍事才華。
瓦剌人平時雖然各自爲政,出征時卻不一樣。他們嚴格執行了草原狼羣的動物法則,一切行動聽從頭狼的指揮。
打草谷只是後期的掠奪。在這之前,他們和夏人邊城守軍的作戰,容不得一絲懈怠。
黑壓壓的鐵蹄在離開草原邊境後,突不花爾模便下令了:“凡是我們走過的路,一個活口不留。”
大軍過境,屍體橫陳。
時間越是臨近新年,計都越是緊張。他悄然在邊城一代潛伏,每天打探着最新的狀況。
然後,這一天。在一條人跡罕至的道路邊,他發現了很多馬蹄踩踏過的腳印。
順着腳印的方向往前走。不多一會兒,就看見了幾具屍體。有老有少。橫七豎八的躺在路邊。身邊沒有任何值錢之物。
他走上前仔細查看。死者都是一刀斃命。看傷口的痕跡,是由一種厚背刀造成的。使用這種刀需要一定的力氣。他眼前閃過巴音幾人的佩刀。眉頭皺起。
看馬蹄前進的痕跡,明顯是繞過了附近的幾座小城。
而那個方向,有一座最繁華的邊城,涼州。
相隔十里路程的地方,一身當地人打扮的魏三謀也在看着地上的馬蹄印,神色凝重:“竟然是涼州。”
今天的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