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而不習乎……”
齊靖洋洋灑灑的背誦着,聲音明朗,吐字清晰。
“好了,就到這裡。”廖其珍沒讓他背完,截了一箇中間段讓停了下來。然後便問葉明淨:“公主可會背誦?”
葉明淨面不改色的道:“不會。”
廖其珍看着她波瀾不驚的臉不禁有些意外。一般的孩子碰到這類情形,要麼不平,要麼羞愧。或者還會有妒忌、不甘等等其它的情緒。五公主這麼平靜的一張臉倒是有些出他的意外。
葉明淨覺得這太傅也太無聊了一點。齊靖十歲,又是上過幾年學的,會背誦《論語》很正常。華夏族古代,還有十二歲中秀才的呢!她才六歲,半年前剛剛啓蒙,不會背誦很正常。這老頭不知道要因材施教嗎?
廖其珍的本意是想摸摸小姑娘的性子,這回倒是真的來了興趣。他又叫了薛凝之:“可能接着繼續背下去?”
薛凝之就猶豫的看了葉明淨一眼,結果一愣。
清澈的瞳孔如同湖水一般靜謐,只單純的望向他,看不出半點情緒。
“學生能夠背誦。”他起身回答。接着齊靖被打斷的地方又背了下去。
背了一段後,又被廖其珍制止住。然後是孫承和和江涵。
這兩人雖然要年幼些,到也都能把《論語》背的八九不離十。看來承慶帝找伴讀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廖其珍一直在注意着葉明淨。只見她從頭到尾都很用心的在聽,表情平靜。平靜的不由令人懷疑,其實她也是會背的。
葉明淨的想法很簡單,沒有人教過她,她自然不會。所以用不着慚愧。太傅遲早也會教她的,也用不着着急。
廖其珍捋了捋鬍子,讓葉明淨拿起《論語》,照着書讀從頭開始讀。
葉明淨坐在座位上翻開書,一字一句的照着讀了起來:“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她讀的不怎麼流利,一來豎行閱讀不太習慣,二來繁體字難認,不認識的字她就坦然的說不會。廖其珍就教她。這樣讀了大約有二十分鐘後,廖太傅示意她停。
“將剛剛讀的那段背熟。抄寫二十遍。”
“是。”葉明淨應聲。
然後她今天的教學就算告一段落了,孫承和和江涵也是照此辦理。
三人磨墨的磨墨,背書的背書。廖其珍讓齊靖和薛凝之單獨一個個上去,聽他們背了些書,又講解了些什麼,最後在紙上寫了些東西,吩咐了他們幾句。想來那就是他們的功課了。
也對,本來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葉明淨沒什麼想法。在師大上學的時候,學生會組織過幾次希望小學義務教學活動。有些學校就是幾個年級混在一起上課,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可惜有人不這麼想,孫承和狠狠的沖走下講臺的齊靖、薛凝之瞪了兩眼,不善的情緒誰都能感受到。
兩人的臉立刻就漲紅了,齊靖狠狠的瞪了回去。
孫承和不屑的撇撇嘴。
葉明淨看着想笑。這些傻孩子,別以爲坐在講臺書桌後的廖太傅是在看書,你們這些小動作他都看在眼裡呢。班上有四十個學生,當老師的都能把全班的小動作看的一清二楚。更別說這裡只有五個人了。
她紋絲不動的繼續背書。當皇帝可不能沒文化,滿朝的大臣都是從全國科舉殺出來的精英,她要沒些真本事,遲早會被架空權利。然後搞不好就落得李青瑤一般的下場。當年宿舍裡歷史系的室友曾說過,被趕下臺的皇帝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所以,後來的皇帝們被逼着下臺時都喜歡自盡了,死在皇位上到底還有些尊嚴。
她不想被人害死,也不想自盡。所以,好好學習是必須的。這可是保命的技能之一啊!
廖其珍將學生們的動作盡收眼底後,心裡對葉明淨不由多了幾分好感。
沉穩大氣,倒是有些皇家風範。觀其眼神清澈,絕不是呆滯木訥之輩,與京中傳言頗爲不符。看來,是個可造之材。
一個時辰之後,課間休息時間到。
廖其珍告訴他們,休息時間兩刻鐘,可以去外隔間吃些茶水點心。然後就踱着步出門去了另一處房間,估計是教師休息的地方。
葉明淨覺得自己的腿都要僵硬了。連續上課兩小時,休息半小時。這萬惡的制度太不科學了,不知道幼童的平均專注力爲四十五分鐘嗎?還有,萬一中途要上廁所怎麼辦?真是落後。
她伸着懶腰去淨房解決了生理問題,洗了手後來到外隔間,小太監已經幫她把帶來的點心熱好了。桔子端了杯熱氣騰騰的五穀豆漿給她:“公主,喝點暖暖身子吧。”
“嗯。”葉明淨接過杯子,“給幾位公子也倒上。”笑着對齊靖道,“齊哥哥,別喝那茶了,對身體不好。喝點豆漿吧。我還帶了點心,大家一起吃。”
齊靖笑道:“多謝表妹。”
孫承和就大聲的“哼”了一聲。
葉明淨覺得好笑,推了一碟蝦仁燒麥到他面前:“這是我從昭陽宮的早飯桌上撈下來的,你嚐嚐?”
外臣不可以往宮廷裡帶吃食。上書房點心時間供應的也都是正宗的點心,甜甜酥酥,小小巧巧。葉明淨帶來的,都是從早餐桌上拿的,什麼鮮肉叉燒包,蝦仁燒麥,五香牛肉絲,翡翠蝦餃。對男孩子的吸引力,絕對比玫瑰糕、核桃酥、三絲卷之類的來勁兒。孫承和早飯原本就吃得早,到這會兒已經有三個小時了,肚子早已餓的咕咕叫。他只遲疑了一會兒,就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葉明淨也動作文雅,行動快捷的香噴噴開吃。她現在的身體好,消耗量大,食物需要的也就多。
江涵看看這兩人,很快也毫不拘束的吃了起來。
薛凝之看的膛目結舌,齊靖一杯豆漿放在嘴邊半天都忘了喝一口。
他們的早飯吃的也很早,現在的肚子也是餓的。肉食對男孩子有着絕對的吸引力。
兩人互看了一眼,最後也動作乾脆的開吃。
葉明淨帶來的吃食,消耗一空。
廖太傅再次走進教室時,看見的就是五張紅撲撲、油光光的臉。空氣中飄着蝦仁燒麥的香味。
他哭笑不得,這哪裡還像課堂,食堂還差不多!
下面的課程是算術。這個對葉明淨來說很簡單,不過她沒有表現出超前,仍舊按步就班的學習。
中午時分,五個人統一在去了另一處廂房,吃飯、休息。
午休時間較長,睡覺的話卻又不夠了。再說也沒有地方可睡。葉明淨就趴在桌子上打盹。
齊靖邀請薛凝之去散步,薛凝之欣然赴約。
他們走了一會兒後,孫承和攛掇着江涵也一起出去。
兩人一塊兒出門。
葉明淨伸了個懶腰,揉了揉脖子。裝睡還真難受。她的伴讀們目前明顯分爲兩派,齊靖和薛凝之一夥兒,江涵和孫承和一夥兒。外加她一個不尷不尬的夾心餅。共處一室,氣氛還真有點兒怪異。難怪他們都憋不住了。
宮裡是不能亂跑的,上書房的範圍就這麼大,這兩幫人能到哪兒去散步?真是。
一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對着馮立耳語了幾句。
馮立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公主,孫公子和齊公子吵起來了。”
咦?還有這事兒?
葉明淨立刻來了精神:“走,看看去。”
小太監帶路,找到一個絕佳的偷窺地點,隔着綠葉花枝,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那四個人。
孫承和紅臉粗脖子的在叫囂:“說的就是你!文不成,武不就。不就是仗着家裡人的勢麼!六皇子選伴讀的時候就硬舔着臉貼上去,怎麼?現在人沒了,就又來貼五公主了。虧你還好意思坐在這裡,不要臉!”
齊靖氣的渾身發抖:“伴讀是皇上親自選的,他選中了我,我自然能坐在這裡。你嘴巴放乾淨點兒!”
孫承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選中了你?天知道你是怎麼當選的。你沒詔哥哥聰明,沒詔哥哥能幹,讀書、騎馬、射箭全不如他。你憑什麼能一次又一次的當選,還不是仗了你家裡的勢。你敢說,你母親沒有和宮裡頭說過這事兒?”
齊靖臉色發白:“我沒陸詔能幹,你就比他能幹嗎?你又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因爲你大伯是慶國公。要是光憑才學,天下間才學好的人多了,那也輪不上你!”
孫承和大叫:“你當我稀罕當這伴讀嗎?”
江涵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聲點!”
孫承和拼命的扭。
薛凝之也同樣發白着一張臉,拽住齊靖道:“算了,我們走吧。”
齊靖還想說什麼。薛凝之就臉露哀求:“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被人聽見可怎麼好。”
齊靖憤憤的扔下一句“你不想當伴讀,你心疼他,有本事你就和陸詔換呀。”
他被薛凝之硬拽着走了。
孫承和聽了就要衝過去和他打,被江涵死活拉住了:“薛凝之說的沒錯,這裡是什麼地方。要吵架哪兒不能吵,你非得在這裡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