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宮後,葉明淨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顧朗。在得知他接替了滕隊長,成爲了東宮侍衛隊長後,非常吃驚。
然後,她很快發現顧朗的行事風格有了一些改變。人更隨和了,和侍衛們有說有笑。和她說話時也不像以前一樣離的很遠。最可怕的是,顧朗有一次還嘴角微動,對着她笑了一下。
他被穿越了?這是葉明淨的第一個反應。後來發現不是。顧朗的身手還是原來的樣子。於是,她好奇的讓計都去打探。
結果,根本不費事。武成伯的家事最近在京中傳聞的很熱鬧。
顧朗的妻子袁氏性子奇妒,不許丈夫納小妾,通房也一個沒有。袁氏行爲舉止粗俗,引得京中貴婦恥笑。袁氏穿着打扮不入流,還經常出現在市井。袁氏嫁妝很少,沒有田產,只開了一個賣山貨的小小鋪子。
顧朗儼然成了京城中最大的笑柄。
葉明淨眉頭緊鎖,又吩咐計都:“去查探查探,侍衛們是怎麼談論他的。”
侍衛們對顧朗的評價都挺好。顧朗身手了得,又有戰功。平時和他們相處平易近人。侍衛們雖然都不是窮人,但也不是大富人家出身。屬於中產階級。顧朗的遭遇,他們頗爲理解。袁氏那間山貨鋪子,就是在幾個侍衛的牽線下,開起來的。他們對袁氏的看法,除了性子奇妒一項外,其餘都很好。據說,袁氏還和他們的妻子們成了好友。中等身家的人,不會嫌棄她禮儀粗俗,服飾簡陋。因爲大家都是一樣。婦人們言談間,還對袁氏的遭遇憤憤不平。
“軍隊中層啊——”葉明淨喟然長嘆,“武成伯好心計。”
計都不明白:“這和武成伯有什麼關係?”
葉明淨輕笑:“也難怪你看不出來。我問你,你是不是覺着,袁氏嫁到武成伯府,很不合適?”
計都想了想:“她和顧朗的感情很好。和武成伯府……到底還是出身門戶低了。”
“呵呵。”葉明淨低聲笑,“連你都能看出來的事。你認爲,武成伯顧緝會看不出來?”她意味深長,“袁氏,是顧緝精心挑選,最適合顧朗的妻子。”
計都迷惑:“精心挑選?挑選一個笑柄?顧朗不是最值他看中的兒子麼?”
葉明淨心情很好。不願錦衣夜行,便和計都分說起來:“你錯了。武成伯顧緝最看中的,不是顧朗。而是武成伯府的傳承。有權勢的勳貴和沒權勢的勳貴,地位有着天壤之別。武成伯府原先也曾遇到過凋零的危機,是顧緝以少年之姿,在對瓦剌一戰成名之時,異軍突起,得到父皇的看中。武成伯府方有今日的榮耀。所以,當他的三個嫡子都不成器的時候,他便竭力去爲顧朗鋪路。”
“難道顧緝要把爵位傳給顧朗?”計都大奇,“三個嫡子健康在世,他要如何行事?”
葉明淨詫異:“誰說他要傳爵位給顧朗了?什麼是勳貴傳承?嫡子相傳纔是正統的勳貴傳承。顧緝不是把幾個孫子都弄去馬場了麼?兒子指不上,他看重的是孫子。我估計,以他硬朗的身體,活到七十多沒問題。那時候,嫡孫成年,他完全可以將爵位傳給嫡孫。”
計都又問:“那顧朗呢?”
“顧朗是橋。”葉明淨一針見血,“承前啓後的橋樑。在嫡子無能,嫡孫未成年的這段時間內,承接武成伯軍中威信的橋。”
計都倒吸一口涼氣。他一直以爲,顧朗是顧緝心愛的兒子。顧緝一心爲他打算。原來,真相竟是這樣?他第一次有了危機感。或許他的武功少遇敵手。但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他從來不懂。他,從來就看不透葉明淨心中所想。只有葉明淨將事情做完了,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的。
他,不想永遠這樣。
於是,計都殷勤的開口詢問:“那麼,武成伯給顧朗娶袁氏,是爲了不讓他得到勳貴間的助力?”
葉明淨有些奇怪他今天的話多,不過,有鑑於她前世是老師,對於不恥下問有本能的回答慾望。
“也不全是。顧朗如果和京中權貴交好,我反而不敢用他。顧緝是在故意造成他孤家寡人的局面。你想,顧緝是一家之主,他只消將袁氏禁足,再安排教養媽媽教導一段時日,就可以完全改善這種局面。而他沒有。因爲只有顧朗和勳貴完全沒有牽連,一旦有了戰事,我纔會放心的任用。”她呷了口茶潤潤嗓子,“況且,這位袁氏,真的有很多耐人尋味之處。比如,她的出身。她是嶽州人。嶽州是哪裡?隸屬楚地,民風驍勇。戰國時期,南北軍事強地,北方爲秦、趙、燕。它們靠近匈奴,危機重重,於戰鬥中磨練出了強兵良將。南方就是楚。滅秦者爲楚。項羽就是楚國人。我朝軍中中層將領,楚地之人,不在少數。”
計都眼睛晶亮:“原來,袁氏是這麼一回事。”
“不錯。”葉明淨又道,“袁氏的父親,在軍中磨礪半生。本身也是中層將領。還是顧緝的舊部。顧朗娶了袁氏,別的不說,給他一支楚地的兵,袁副將的舊友做上司。顧朗很快就能單獨在軍中站穩腳跟。”
“等等,殿下。”計都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爲什麼要藉助袁氏的關係。武成伯在軍中不是很有聲望?”
葉明淨笑了:“計都,武成伯不會和他的兒子同時在軍中的。他想兒子上,自己就得退。不然,我夏朝的軍隊豈不成了他顧家的。顧朗年紀輕,文臣和御史們一定會推舉另一位武將統領大軍。那位武將,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顧朗接手武成伯的勢力?”
計都有些明白了。他問出最後一點疑問:“難道,武成伯就那麼肯定,邊境一定會有戰爭?”
葉明淨垂下眼簾:“沒有戰爭也不要緊。顧朗慢慢熬資歷也是一樣的。”
計都心中突的動了一下,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怎麼也退不下去。那就是,葉明淨的最後一句話有很大的保留。
葉明淨卻是累了,疲倦的推開桌上的紙張。吩咐道:“我睡一會兒,你看着別讓人進來。”轉身去了書房內間的睡榻。
計都在她走後,目光掃過桌上的紙。紙上滿是凌亂的畫痕和筆跡。其中“西域”二字被重複了很多遍。
屋內的女子呼吸均勻,已然酣然入睡。
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謀劃,爲的是明年即將到來的東宮選親。他知道她的處境艱難。那些男子,個個心懷異端。真要都來了東宮,還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他突然就開始憤恨那些未來的正卿、側卿。都是他們,殿下才會如此勞神,如此疲憊。
這些男人,真討厭
葉明淨剛剛理順了顧朗的事,就迎來了一場婚禮。齊靖的婚禮。
古時的婚禮異常複雜。葉明淨從來沒有參加過,本着好學和好奇的心理,她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就到了景鄉侯府,對着福壽公主道:“姑姑今日娶媳婦,孤也來湊個熱鬧。”
一衆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鬱悶的顏色。這麼一尊大佛在這兒,他們還怎麼正常的辦喜事?
福壽公主自認有幾分瞭解她的心態。葉明淨是這輩子都別想有個正常的婚禮了,想來感受一下氣氛也是有的。而齊靖身爲公主和駙馬的兒子,她的表哥。也確比其他人要適合參觀。於是便安排她坐了客席主位觀禮。
景鄉侯夫婦身着正裝禮服,坐在正屋主座。齊靖穿着紅彤彤的新郎服,帶着高高的冠帽,朝父母行禮。然後,景鄉侯齊績開始背書,大意是,我爲你相中了酈家的一位姑娘,她相貌端莊,品德賢淑。今天是良辰佳日,你去將她迎娶回來。
之後他提起身邊的一個大籠子,上面掛了紅綢,裡面是一對活蹦亂跳的大雁。景鄉侯親手將籠子交給齊靖。齊靖接過,行禮應諾。掉頭帶着幫忙的族中兄弟和好友們,出發迎親。
葉明淨好奇的跟了出去看熱鬧。院子裡響起了歡慶的音樂。樂師們身披紅綢,在一輛華美的車後站成兩隊。卯足了勁,吹着動聽的曲調。
“咦?怎麼是車去迎親?”葉明淨好奇的問身邊的綠桔。
她的聲音大了點兒,正準備上馬的齊靖頓了頓,瞥她一眼。
綠桔汗顏:“殿下,不用彩車怎麼迎親?”
葉明淨無語,不是傳說中的八擡大轎麼?
綠桔給她掃盲:“自古以來,迎親都是用的車。”
葉明淨又小聲問:“幹嘛要拎一對大雁?不是納采的時候才用大雁麼?”
馬背上的齊靖身子晃了晃,陪在他身邊的薛凝之、孫承和、江涵也全都齊齊呆滯片刻。齊家的族兄弟們,個個表情古怪。
綠桔慚愧的不行:“殿下,按照禮制,不光納采需用大雁,納徵和親迎時都需大雁。講究不起的人家,就用木雕雁或是白鵝代替。這一對雁是奠雁,進了新娘家門後,要拜一拜,表示這門親事是受之於父母之命。”
葉明淨的感覺是,野生動物就是這樣滅絕的。齊靖成個婚就要消耗六隻大雁。浪費、太浪費了
突然,她眼睛一亮。或許,可以試試養殖大雁?就像養鴿子一樣。據說,公園裡的鴿子翅膀上的羽毛被修剪過,所以飛不高。咱們完全可以參照着養殖大雁麼?全國各地有多少人要成婚啊大雁的市場需求量是多麼強大啊
於是,她盯着那對大雁,看直了眼睛。
齊靖面色極端難看,狠狠的盯着她。拉着馬匹的繮繩,紋絲不動。
齊靖的一位族兄滿頭大汗,連喊數聲:“世子,親迎的時辰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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