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麟嗤笑一聲:“就是找個女人和我一塊兒過日子。”
葉初陽“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我身邊有好多女人呢。早就說過親啦”
顧維麟失聲大笑:“早早,不是這麼回事。說了親的那個女人是將來要和我做夫妻的。”
“夫妻?”葉初陽恍然大悟,“是不是就和母親和父後一樣?和綠桔姑姑出嫁一般?”
顧維麟怔了怔,失落的道:“差不多吧。就是那樣。”
葉初陽老生老氣的道:“難道你也要像綠桔姑姑一樣嫁到江南去?”
顧維麟嘆了口氣,給他解說了一下女子嫁人和男子成親的區別。葉初陽怔了半天,突然道:“我和母親一個姓。皇宮是母親出生的家。這麼說,父後是入贅?”
顧維麟頓時呆住,結結巴巴:“也,也算是這樣的。”
葉初陽安靜了一會兒,又道:“既然你不是入贅,不用遠嫁。又怎麼會沒了好日子?”
顧維麟不出聲,良久後低聲淺吟:“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葉初陽聽的糊里糊塗:“顧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顧維麟淡然一笑,輕聲道:“意思是,我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姑娘。可惜不能娶她爲妻。而且,很快,我連陪伴在她身邊也不行啦。”
喜歡的姑娘?這類感情對葉初陽來說太過遙遠。他搖頭晃腦的充大人:“過過就好了。慧成姐姐和綠桔姑姑走的時候我也很難過。母親說,聚散本是尋常事。總有人來,總有人走。心裡的難過,過一陣子就去了。”
“……總有人來,總有人走……”顧維麟含住這八個字反覆低吟,氣息綿長、語聲婉轉。整個人沉浸在一種異常的氣息中。葉初陽好奇的盯着他觀察。
片刻後,顧維麟擡頭,展顏而笑:“是啊有來有去,有去就有來。就算天天在她眼前,她心裡也沒我,還在這裡苦惱什麼勁?算啦,算啦”說罷,用力扯了扯領口的紅巾,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凌空一揮,重新煥發出耀眼的神采:“早早殿下,我要和韃靼人去作戰,要打他們個落花流水讓他們瞧瞧我大夏的軍威”
葉初陽糊塗了:“你不是要說親麼?怎麼又變成和韃靼人作戰了?”
顧維麟哈哈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長輩什麼的,最喜歡玩這種心眼。說是給我說親,其實是提醒我該成家立業了。成了家就是大人,得擔負起家族的擔子。哪還能這麼肆無忌憚的混日子。唉祖父這是在敲打我呢。”
葉初陽聽的很認真,眼都不眨一下。顧維麟又是一陣笑,揉了揉他的腦袋:“你聽得懂嗎?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葉初陽很認真的回答:“先生說了,聽不懂不要緊。我可以先記下來,日後總有一天會懂的。”
顧維麟失笑:“杜憫說的?他也太望子成龍了。這麼一來,你每天要記多少話?一月下來有多少?一年又有多少?快別那麼累,聽完就算了。”
葉初陽但笑不語。顧維麟頓時怪叫:“完了,完了你這笑的樣子,和那傢伙太像了”說完,他疑惑的盯着葉初陽又看了幾眼,“難道說近朱者赤是真的?怎麼你這臉都和他有三分相像了?不過嘛,也有像我的地方……”他得意的捏捏葉初陽的一雙小腿,“你這小身板兒像我,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比同齡的孩子都高、腿長、結實。”
葉初陽羨慕的仰視顧維麟挺拔的身材,拍拍他胸脯上硬硬的肌肉:“真的,你小時候也是這麼矮?我長大了就是你這個樣子?”
“那是”顧維麟豪氣的拍胸,“你不是有武藝師父麼?咱們練武的和他們文弱書生可不一樣。他們那身板,風吹吹就倒了。咱們這樣的,刀槍箭雨都能走出來。”
葉初陽在心裡比較了一下杜憫、林珂、顧維麟、計都的身形,用力點頭:“不錯,不錯。還是這樣的好。”又對比了一下自己和顧茗,直接把顧茗的臉套在了杜憫脖子上,認定他長大後就是那般模樣。心頭萬分慶幸母親讓他習武。眼神火熱的瞅着顧維麟結實的大腿,心道,這就是我長大後的樣子啊
顧維麟說行動就行動,很快寫了一封熱血澎湃的摺子遞上去。申請去河北一帶軍中。葉明淨拿到摺子先是笑了笑,顧家最近的挑媳婦的風潮她也略有耳聞。然而一翻開摺子,她就愣住了。
顧維麟奏摺中的字跡,筆鋒剛勁,銳氣突顯。如他的人一般,鋒芒躍然紙上。這樣的字,她似乎曾經見過。
命小內侍去她寢殿將掛在窗前的素白蓮花燈取來。展開內裡的箋紙一看。襄王有夢四個字和摺子上的筆跡一模一樣。
一旁用視線掃過的馮立目露了然。心道怪不得那小子天天打扮的光鮮亮麗在面前晃悠呢,原來有這心思。
葉明淨卻是怔怔的看着那燈,似是癡了。馮立暗叫不好。恨不能出聲提醒,卻又知道越提醒越糟糕,一時間心下大急。
過了片刻,葉明淨輕呼一口氣,悠悠道:“他已經放下了。”
馮立大着膽子出聲:“陛下,您說什麼?”
葉明淨白了他一眼,別以爲她不知道他的那點小心思。沒好氣的道:“朕說他已經放下了。”既然馮立願意當間諜給計都傳話,她索性就說的再清楚些:“動心容易癡心難。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不喜歡一個人也很簡單。歲月流逝,再激烈的感情也會變淡。相知還需相守,方能一往而深。情,不知所起,也會不知所終。顧維麟,他已經放下了。就如往昔的表哥、凝之一樣。來來去去,緣聚緣散。”
馮立聽懂了。也明白了葉明淨爲什麼要對他解釋。麪皮微紅:“陛下,屬下,屬下……”
葉明淨斜他一眼:“你呀幸虧是朕的總管。若換成父皇,十個腦袋也被砍了”
馮立面色一凜,回想一番,頓時冷汗直冒。立刻就跪下了。內侍插手皇帝后宮爭寵事宜,他果然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葉明淨輕揮手:“算了,你們這個樣子也是朕寵出來的。難怪懿敬太后看不慣。”她笑了笑,“朕喜歡清靜,沒有後/宮。你在我身邊這樣也就算了。日後換了新帝,可不能如此。切切謹記。”
馮立大驚:“陛下青春盛年,何出此言”
葉明淨輕笑:“誰還能千年萬年的活着不成?你們這些內功渾厚的,活的自然比朕長久。朕不過是將未來提前說說罷了。”
馮立抿緊了脣角,目光牢牢盯向地面。
到了中午時分,葉明淨覺得有些累了,陪着葉融陽午睡。馮立又趁機溜了出來。十萬火急的找到計都:“我問你,你覺得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計都放下手中的劍,搖頭:“陛下是個雄才偉略的君王。”
馮立“呸”了一聲:“誰讓你說官樣文章了。我跟你講,今天出了一件事……”原原本本的將早上顧維麟一封摺子引起的故事說了一遍。連葉明淨特意向他解釋的原因都分析了:“……這話,明擺着就是說給你聽的。”
計都霎時間心花怒放,真摯的向他道謝:“謝謝你。”
馮立氣的差點吐血,這人也太一根筋了吧小心翼翼的反問:“你就沒聽出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計都也反問。他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陛下不在意那個顧維麟。陛下還說了,相知還需相守。現在陪着她的,不就只有他一個麼?前景一片大好。
馮立恨鐵不成鋼,怒道:“陛下說,‘顧維麟,他已經放下了。就如往昔的表哥、凝之一樣。來來去去,緣聚緣散’。這就是說,早在齊靖、薛凝之向她表示愛慕的時候,她就認定了他們的情意會隨時間而褪色、消失。所以她纔會對顧維麟有這樣的感嘆”
計都還是不懂:“那又怎麼了?”
急驚風遇上慢郎中。馮立徹底沒氣了,撫額哀嘆:“算了,不懂就不懂吧。你這樣死心眼纏着倒是正好。橫豎現在運勢在你這邊。你堅持下去吧,別讓陛下成了仙就行。”
“成仙?”計都驚訝,“怎麼會?她從來不看佛經、道經的。一年到頭,除了祭天祭祖,連香都不上。你說什麼呢?”
這兩人怎麼會纏到一塊兒去的?馮立開始懷疑緣分這東西說不定真的存在。就計都這思維,明擺着和陛下不在一條線上。那頭人家都頓悟了,這邊還在傻乎乎的往岔路上使勁。只得憐憫的提醒他:“你這麼死命練武,是不是想着,再變強些,能再幫她多些?”
計都被說中心思,收起九耀劍:“她太辛苦了。”
馮立不由深深的同情他,果然誰都沒有事事順心的命。計都愛上誰不好,愛上皇帝?愛皇帝也就罷了,還愛上這麼個超然冷清到快要成仙的主兒。齊靖表白的時候她多大?十五還是十六?一豆蔻年華的少女對感情就看的這麼遠了。長大了該成什麼樣?馮立都想哭了,陛下今天已經想到身後事了,她別是頓悟了吧。她才二十四啊,二十四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馮立的木曜和總管之位怎麼着也應該再繼續三十年吧。
爲什麼他要操這麼多的心呢?馮立嘆氣,勸計都:“功夫少練會兒不要緊。有時間多陪陪陛下。多聽聽她說話。陛下不需要天下第一的高手,她最需要的是……”說到這裡,他突然怔住。
“她最需要什麼?”計都緊緊追問。
馮立氣的甩手:“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自個兒琢磨吧不過我可以肯定,現在的她需要的絕不是幫手。她是皇帝,論幫手,你就是練成天下第一也比不上陸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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