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詔瞳孔縮了縮,驚訝的道:“羅布朵?他們的草場不是最遠、最苦寒麼?怎麼可能有美麗的姑娘?比黛絲公主還美麗嗎?”
達達忽兒大笑:“黛絲自然是最美的草原之花。不過,草原上的花可不是隻有一種。羅布朵地方雖然苦寒,那裡的姑娘卻是天生一身白皮膚。好看的很。”他露出一個純男性的猥笑,“你見了就知道了。比上等的羊奶還要白。”
周圍的男人們同時發出一陣會心的哈哈大笑,擠眉弄眼:“可不是。真個兒比羊奶還白。”
隊伍的後半部,黛絲問侍女:“前面在笑什麼?”
侍女加抽了一馬鞭,趕上前去,片刻後又回來。臉上紅撲撲的:“公主,他們在說羅布朵族的女人。”
黛絲不屑的撇撇嘴:“又來了。每次都是這樣。”
侍女猶豫了一會兒,又道:“公主,我聽他們說,頭人許諾,要是格力郎能幫他當上東部部族聯盟的頭人,他就替格力郎娶一位羅布朵族的妻子。”
“什麼”黛絲大怒,“怎麼可以這樣”她氣的胸脯劇烈的起伏。上回哥哥給了格力郎兩個女奴,也就算了。單身男人總需要人照顧,那些下濺的東西就等她嫁過去後再收拾掉。可是,可是格力郎的妻子怎麼能不是她?哥哥怎麼就不懂她的心思呢?她明明和嫂嫂說過的。
黛絲的眼眶立刻紅了。甩了一馬鞭就衝到頭人之妻納絲林的馬隊之中:“嫂嫂”
達達忽兒的正妻納絲林騎着一匹白色的駿馬,一臉溫柔的笑意:“黛絲,這又是怎麼了?”
黛絲眼眶一紅,剛想說什麼。納絲林笑道:“看你,都十六了,還跟着孩子一樣。受了委屈就立刻要討說法,片刻也等不得。說吧,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一席話說的黛絲冷靜下來。沒錯,這等事情怎麼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她眼珠轉了轉:“嫂嫂都不疼我了。一路上就顧着穆葉林,連句話都不和我說。”
馬車裡探出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腦袋:“黛絲姑姑,我可沒有纏着阿孃。我想和你們一樣騎馬,是阿孃不讓。你別胡說。”
納絲林哈哈大笑:“好了穆葉林,我們的小男子汗。我們不是說好的麼?每天只能上午騎馬,下午得在車裡好好認字。”
穆葉林嘟起嘴:“我纔不要認夏人的漢字。學說他們的話還不夠嗎?爲什麼要認他們的字。那個格力郎,根本就不是最厲害的勇士。”
納絲林立刻沉下了臉:“胡說你懂什麼?若那些勇士是草原上的狼,格力郎就是狡猾的獵人。你給我好好跟着他學,要知道你父親可不是隻有你一個兒子。”她聲色俱厲,“我是你親阿孃,我還會害你不成?”
黛絲見狀笑着打圓場:“穆葉林,姑姑可以保證,格力郎真的是很厲害的人。你看,他的位置在哥哥的身邊,是最親近的親信,也是最得力的幫手。你以後就知道了。”
長長的馬隊走了十多天,終於達到了莫桑朵部落。
忽金朵部落已經到了,翰雅朵是第二個到的。加上原本就在此地的莫桑朵,唯一要等的就只有羅布朵了。這也是慣例。畢竟羅布朵離他們最遠。
又過了五六天,羅布朵的隊伍也到了。東部四大部落匯齊,開始了三年一度的聯盟大會。
八月時節,長安城秋風漸起,桂花飄香。皇長子葉初陽在剛剛過去的夏季時節裡,呼呼啦啦的猛長。小胳膊小腿的越發有力。繼四個月的添加蛋黃之後,六個月的他正式開始添加輔食。
葉明淨回到皇宮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啓動梧桐宮的小廚房。親自配比了在其他人看來怪異無比的食譜。
什麼雞肝菜泥粥、什麼鱔魚骨頭湯麪。
姚善予異常不解:“爲什麼非要鱔魚骨頭燉湯?鱔魚又不是什麼稀罕物?”
葉明淨解釋:“鱔魚性猛,小孩吃了受不住。骨頭就較爲平和,燉湯用來下爛面,再配上各式菜泥、豆泥,最好不過。”
可憐從出生至今就一直吃純母乳,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葉初陽,對着這些成人看起來很噁心的食品,吃的歡暢無比。
此外,葉初陽小寶寶每天要服用一小湯匙的雞蛋殼子粉,兩滴魚肝油。一比一配方兌出的各式水果汁。小廚房裡有四個內侍專門負責他的飲食。隨身伺候的宮女中有兩人專門負責輔食添加。到什麼時候吃什麼都有講究。
除了吃穿用玩麻煩些,葉初陽本人倒是很好帶。幾乎不哭鬧,天天樂呵呵的。見人就咧開光溜溜的粉紅色牙齦笑。
有鑑於現在的條件很好。葉明淨在西苑時就每天傍晚時分帶着葉初陽在溫水大浴池裡游泳。頭部圍着密封的魚皮氣囊,小手小腳四處划水,母子親善。大約一刻鐘後,三個多月的葉初陽就累了,那時再替他洗澡。洗完後葉明淨親自擦了橄欖油替其觸撫按摩。現代的書上說,小孩子容易皮膚飢餓,嬰兒觸撫可以給他帶來安全感和被關愛感。
葉初陽很給臉的表現出了對這一時刻的迷戀。趴在小小的軟布墊上,一邊被摸一邊滴着口水笑。
被摸完了後是餵奶時間。這一頓是他一天中吃的最猛的時候。邊吃邊喘氣,一開始還因爲性急嗆了幾口。後來才知道越急越吃不上,稍稍改進。狼吞虎嚥的架勢卻是沒變。
等他這頓吃完了,兩隻眼也就迷糊了。游泳和吃奶耗費了他剩餘的體力,這一覺會一直睡到子時。子時時分再吃一次奶,接着倒頭睡到卯時睜眼。開始新的一天。
故而,他游泳完睡覺後,葉明淨就有了大把的自由時間。基於這一原因。回宮以後,她仍然保留了葉初陽每晚的游泳。
秋天的時節只能在浴殿中游泳。葉明淨餵過孩子後,將睡熟的葉初陽放在一個長形的木製小盆裡。澡盆的底部鋪了一層油布,再往上是厚厚的棉墊。葉初陽就睡在這棉墊之上。穿着寬鬆的衣服,蓋着薄薄的小被子。木盆漂浮在浴池上,起伏的水波將它推來蕩去。葉初陽眼睛閉着睡的正香,小嘴美滋滋的上翹。
浴殿中的宮人陸續退下。葉明淨在舒服的浸泡在溫暖的水中,舒展手腳。帶個孩子真不容易,幸虧有一宮殿的人給她幫忙。
耳畔傳來輕緩的腳步聲,葉明淨睜開眼。計都出現在池邊。
“有消息了。”他道,“瓦剌東部四大部落聯盟成立。翰雅朵部頭人達達忽兒被選舉爲聯盟頭人。隨後出發至西部王庭。”
葉明淨眼睛一亮,算了算:“加上信在路上的時間,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到王庭了。你說,他們是會今年突襲邊城還是明年?”
計都道:“這麼多人聚在王庭。不拿些好處是不行的。不過東部四部落沒有帶着大隊的人馬。即便搶了邊城也分不到最豐厚的那一份。很難說他們會不會打。”
“他們會打的。”葉明淨胸有成竹,“突不花爾模和米利達不一樣,他崇尚力量。是個莽夫。這一類人,說理說不過的時候就會習慣性的動拳頭。這一次王庭商討,他會碰上陸詔。你認爲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能說得過陸詔?”
計都看了一眼木盆裡睡的香香甜甜的葉初陽:“不能。”
“所以啊,他就要幹一場架來保住他的權威。”葉明淨笑,“今年秋末的邊疆,會很不太平呢。”她轉頭吩咐,“馬上給顧朗和江涵送信。讓他們乘火打劫。在半道上攔劫瓦剌軍隊。以搶劫貨物爲目標。如果可能就聯合那些沙匪,搶的越多越好。別戀戰,見好就收。保存實力。”
計都怔了怔,欲言又止。
“怎麼了?”葉明淨問他,“有心事?”
計都嘴脣蠕動,半晌後道:“陛下,既然會有瓦剌軍隊攻擊邊城,何不通知邊城守將,派大軍迎敵。”
葉明淨瞬間變了臉色,笑容陡失,聲音如數九寒天的冰棱,“出去”
計都雙膝落地,跪在池邊抓住她的肩膀,低聲嘶叫,眼神狂亂:“晶晶,他們是你的子民啊。你可以救他們的。你會救他們的。是不是?”
葉明淨赤身站在池水中,半個胸脯挺立在水面之上。語聲諷刺:“晶晶?你告訴我,晶晶是誰?晶晶是什麼人?她有什麼能力去救一城的百姓?”
計都啞然,慌亂的道:“不,不是。我……陛下,是,還請陛下去救他們。”計都忙忙收回手,規規矩矩的跪好。
葉明淨挑眉:“陛下?既然朕是陛下,那你又是誰?以什麼身份跪在這裡求朕?”
計都一滯,低聲喃喃:“屬下是天波衛計都。”
葉明淨面色平靜,眼中流露出無限哀意,口中的語言卻如刀般鋒利:“天波衛對主上的決斷原來就是這樣的態度。”
“不不是。”計都終於醒悟,他怔怔的看着池水中的人。
“不怪你。”葉明淨悽然而笑,“是我貪心了。你下去吧。以後非傳召不得單獨出現。”
計都大驚失色:“陛下”
聲音尖銳,嚇得木盆裡的葉初陽“呀”的發出一陣啼哭。
葉明淨立刻上岸,簡單擦了擦身體。隨手套上一件幹袍子。抱過葉初陽:“早早不哭,乖,不哭啊……”語聲呢喃的輕哄。
計都只覺心如刀割:“陛下。請處罰屬下吧。”
“不用了。”葉明淨將臉貼在葉初陽的小臉上,語氣已經平靜:“我對你的處罰就是‘非傳召不得單獨出現在朕身邊’。你出去吧。將綠桔和宮人們叫進來。”
計都霎時如同五雷轟頂。自從葉明淨做完月子,每晚子時過後,都是他擁簇着這倆母子入睡。雖然什麼都不能做,他卻覺着再甜蜜安心不過。非傳召不得單獨出現。就是說,他再也不能在夜間擁她入眠了?
再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