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氣場不對,陸詔養傷期間。只要和計都對上話,不出三句,立馬開始爭鋒相對。黃家舊屋整日裡瀰漫着一絲劍拔弩張之氣。
陸詔在兩天之後開始反思,爲什麼向來好人緣的他對着這個護衛會這麼易怒。
將兩人遇見之後的每一次對話都想了一遍,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完全就是這位計都護衛的脾氣太壞,不識好歹。
衛七熬藥去了。計都練完每日的常規武藝,收劍回鞘。推門進屋,倒了一碗冷水咕咚咕咚下肚。一轉眼就看見坐在炕上出神的陸詔,心頭憤憤,冷着嗓子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翰雅朵部?”
陸詔回過神,搖了搖頭:“我不去翰雅朵了。”
計都心頭一凜,目光如刀:“爲什麼不去?”難道他要回京。想到這裡,語氣越發森冷。
陸詔莫名。看吧,就說這人脾氣不好。那什麼眼神?好像他殺了他全家似的。陸詔向來不是受委屈的人,語氣也立時不好起來:“與你何干?”
計都眯起眼睛,冷聲道:“你不是向陛下保證了要引部分敵軍入關的麼?不回翰雅朵,難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陸詔瞳孔收縮,同樣眯起眼睛:“你怎麼知道我的任務?”
計都一怔,挑了挑眉:“我是陛下的護衛,又是被派來執行任務的,自然知道。”
“是嗎?”陸詔玩味了一會兒,淡笑道:“護衛?和衛七一樣的?我怎麼沒見過你?有什麼任務需要你來執行?”
計都傲然:“我的任務與你何干?”
陸詔再度輕笑:“只怕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陛下的護衛我見得多了,何時有你這麼一個人?”他在梧桐宮住了一個月,大大小小的護衛都見過。葉明淨身邊有暗衛他也能猜出。可如果是近身暗衛,就該知道他的身份。比如衛七,監視歸監視,言語間對他這個皇長子生父還是很尊重的。這人如此無禮,定然是不知道他和葉明淨的關係。既然不知道,就算不得是近身侍衛。機密性自然也不如衛七。衛七一直對他恭敬有加,想來是因着武藝高強的原因。
計都心頭怒火直冒。什麼叫陛下的護衛他見得多了。他恨不得一劍刺死這人。笑的太噁心了。
“你笑的太假了。”他毫不客氣的說出最真實的想法,“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陸詔笑容一僵。嘴角抽了兩抽。欠揍,這個人太欠揍了立時板了臉:“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鍾秀兒已經被抓了。我很懷疑以你的腦子能不能順利完成任務。別弄巧成拙,自己的事沒辦好,還壞了我的事”
“不勞你操心。”計都冷哼,“我會去救鍾姑娘的。”
“是啊。你武藝高強,救人還不是小事一樁。”陸詔涼涼的道。“只可惜,這麼一來鍾秀兒匪徒的身份就坐實了。瓦剌人進攻哪一座城池誰都不知道。到時候誰來保證那些物資能順利的調配到戰場。只怕那涼州守備藉口戰事要展開,死死囤積着不放。唉可憐那些邊關城池原本還能有些儲備糧食的,現如今,那些好容易在瓦剌鐵蹄下留有性命的百姓,卻只能在戰後白白被餓死了。”語氣中有說不出的遺憾。
其實真實的情形略有出入。糧食和藥材即便是留在邊關城池中也會被瓦剌人搶了。不調集到一起的話,在瓦剌人撤退後其它的城池也不會友情調配。江涵的舉措完全正確,只是在執行的時候沒有被執行好。當然,這些情況這個武夫是不會想到的。陸詔自認爲也沒有必要去提醒他。心頭快意的很。
計都果然面色一僵。一時間呆住了。半天后才低聲道:“那我便去搶了糧食和藥品回來。”
陸詔故作詫異的上下打量他:“你一個人?兩隻手?”
這人太欠揍了計都牙根都要咬碎了。
屋內一時間異常安靜。
站在門外偷聽的衛七哀嘆一聲。計都大人,您就老實交待了您的任務吧。咱們分工合作,動腦子的事就交給那人不挺好麼。千萬別因私廢公啊
陸詔悠閒的往枕頭上靠了靠。心情舒暢。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這話說的真好。
計都沉默片刻,冷聲道:“若不是我救你。你早死了。”
陸詔哼一聲:“你敢不救我嗎?”
計都也冷哼一聲:“我看見了,自然要救你。若是看不見,你死也就只好死了。你不是很聰明嗎?可知道那些人爲什麼要殺你?”
陸詔面色一僵。他還真不知道突不花爾模爲什麼要殺他。反問:“你知道。”
計都道:“我們武者算計不過你們這些謀士。可卻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殺掉。死人是沒辦法坑害人的。我們想事情一向很簡單。”
陸詔不敢置信:“你是說,突不花爾模就是單純的看我不順眼,這才命人追殺我?”
“對”計都斬釘截鐵的回答,“動物的直覺,對於危險要在萌芽狀態消滅。相信草原上還會有很多人看你不順眼。再次派人刺殺你的時候,我就看不見了。”言下之意,那時你就死定了。
陸詔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的下一步計劃是去韃靼。武者最瞭解武者。如果計都說的是真的,他的處境還真的很不妙。在絕對的力量下,一切智謀都是蒼白的。他知道有這麼一句話。韃靼汗王米利達有野心,自然不會如此粗暴的對待他。可難保下面沒有幾個二百五。單純的先殺了再說。他可只有一條命。
計都的心情變得舒暢起來。我不能殺你不代表別人不能殺你。別以爲腦子聰明就天下無敵。拳頭硬纔是硬道理。
屋裡又是一陣安靜。
該我上場了。衛七心道。清咳一聲,推開門:“咳咳喝藥了,喝藥了”
笑眯眯的端着熱氣騰騰的藥碗遞給陸詔:“陸大人,您快趁熱喝了。”
陸詔接過碗,順嘴提醒他:“叫我公子就行。勞煩各位記住,我姓謝。必須時時刻刻將謝家公子的身份保持着,先騙過自己才能騙過旁人。叫大人,除了顯擺自己的身份外無任何好處,反而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細微處纔是見真章。”
不就是在遇見時叫了一句“計都大人”嘛可憐的衛七瞥了一眼計都,縮在角落默默無語。
計都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平靜的道:“他說的對。你叫我計兄弟就好。”
衛七不自覺的抖了抖。低聲道:“是。”
陸詔喝完藥,看向計都:“可以說你的任務了嗎?”屋內的氣場已經完全平靜,他感覺到了。此人應是頂尖武者,脾氣大些也屬正常。既然誰都不服誰,那便就事論事吧。
計都撈過屋裡唯一的一張凳子坐下:“我的任務是重創突不花爾模,廢掉他的功夫。留着他的命。”
陸詔眼睛一亮:“你能做到?”
計都傲氣立顯:“自然。”
陸詔讚歎:“好計謀。如此就更好辦了。是陛下想到的主意吧。”眼中閃過一絲懷念。
計都立時冷了臉。深吸了幾口氣,努力保持面無表情。
陸詔沒有察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既然突不花爾模能被廢掉,事情就好辦多了。瓦剌九大部族必然會有內部紛爭,無暇顧及其它……看來他勢必要去韃靼了。
半天后,他擡起頭:“我已有了計劃。你們能不能配合我,偷到寧武關的防禦地圖。”
計都怔了怔:“你要那個幹什麼?”
“當見面禮。送給韃靼王。”陸詔自信的笑道。臉上傲然的神采和剛剛計都說能廢掉突不花爾模時一般無二。
計都潑他冷水:“韃靼王是傻子嗎?你給他就信。這人比突不花爾模精明多了。韃靼內部和鐵桶一般,不是瓦剌那亂七八糟的九部落能比的。”
陸詔笑道:“這個就是我擅長的了。米利達不信不要緊。達達忽兒一定會相信。別忘了,他們東部四部落靠着韃靼領地近的很。尤其是忽金朵,地域和韃靼接壤。泄露一張地圖的秘密,太簡單了。”當然,這裡面視到時的具體情況還需好多操作,得隨機應變。
計都不得不承認。他和陸詔完全是在兩個不同領域的頂端。誰都壓不倒誰。
這種感覺真討厭。
潤滑劑衛七清清嗓子開口:“公子很急着要嗎?若是急我就一個人去。”
陸詔微笑:“我不急。”然後看向計都。
計都斂眉。他知道什麼是以大局爲重,開口道:“等我這邊事了。我和你們一起去。”
陸詔放下心。這人還是有些優點的,知道服從大局。當下便投桃報李:“鍾秀兒那邊,不可強硬行事。最好從內部突破。”
計都豎起耳朵:“怎麼說?”
陸詔道:“涼州守備爲人自私。下面的將士卻不一定。武成伯顧緝鎮守邊關多年,總有幾個屬下還留在那裡。只要以顧朗的名義暗中拉攏幾個下屬將士便可。就說是岑家商隊得到的情報。可惜武成伯已經隱退,朝中軍事把手在無能之輩的手中。而此等情報又不敢確定是否正確。故而便以私人名義先籌備物資。也不必求人放了他們。只留在軍中觀望便好。到時瓦剌人進攻成真,那些有良心的下屬將士們自會調配行事。”
“好辦法。”衛七第一個稱讚。
計都想來想去,沒想到什麼破綻。便道:“那我去一趟涼州城?”
陸詔補充:“先去找顧朗。他知道該找誰策反。”
今天的一更,二更大約要到零點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