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馬場內裡的路是一條林蔭道,往裡走了一會兒,此起彼伏的馬蹄奔踏聲、嘶鳴聲、人羣的喧囂聲便由遠及近,漸漸轟鳴。
幾人座下的馬匹像都是良駒,感受到了遠處的悍戰,忍不住長嘶一聲,繮繩控制的就有些吃緊。
葉明淨的馬是她學會騎馬後不久挑選出的,當時只有一歲多。葉明淨前世看過一個科普電視,學着裡面教的,天天和它親近,給馬刷毛、喂水、喂草,做這些事時還會在一邊嘮叨和馬說話。這匹棕紅色的馬叫飛鳳,今年六歲,剛剛成年不久。與主人心意相通,葉明淨只稍稍安撫了一下它的鬃毛,它就立時平靜了下來。
顧緝讚歎:“殿下的這匹馬着實不凡。是大宛進貢來的良馬吧。”
葉明淨嘻嘻一笑:“是大宛進貢的,不過卻不是最好的,比不過顧大人您的這匹。”她如今也算是有眼力的人了,一眼就看出顧緝騎的那匹長身、乾瘦、腿細長的黑色駿馬正是千金不換的大宛名馬,傳說中的汗血寶馬。
顧緝似有感嘆:“這是我的第五匹坐騎了,前頭的幾個都戰死在了疆場。大宛稱臣後,進貢了一批良馬,皇上念我連失愛馬,就將這匹送於了我。它倒是個有福氣的,能平安退下來,不像前幾個兄弟那樣死了連屍身都保不住。”
蕭炫道:“汗血馬速如閃電,性情勇猛,乃是爲將者的良駒。戰死沙場也算是死得其所。”
顧緝道:“寶馬難求。真正打起仗來,汗血馬不能負重,只能由輕騎兵裝備。軍隊中需求量最大的,還是普通的良馬啊。”
說話間,林蔭路已走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草坪上奔馳着十匹雄健的駿馬,每一匹馬上都有一個精壯的兒郎,其中五個人身着紅衣,另外五人身着藍衣。頭上戴着盔帽,手肘和膝關節處均有護甲,左手持繮繩,右手執球杆。奔跑穿梭,目標是在地上滾動跳躍的白色木球。場地的兩方,各有兩個間距很寬的球門,三米多高的木柱頂端,一個綁着紅色絲帶,另一個綁着藍色絲帶。球場的四周有高大的木欄相隔,欄後是環形的觀衆席,頗有幾分現代露天體育場的味道。
顧緝翻身下馬。馬場的侍者身着鑲嵌三指寬黑色衣緣的灰色短衫、長褲,腰間繫着黑色的腰帶,恭敬的將幾人的馬匹帶去馬棚。一個總管樣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抱拳向顧緝行禮:“伯爺。包間已經準備好了。”
顧緝點點頭,對葉明淨道:“這是秋伯,以前是我的手下。傷病退役後,馬場這一塊我就交由他負責。你以後有事也可以直接來找他。”然後對秋伯道,“這是五公主,還不來見禮?”
秋伯神色不變,單膝跪地:“草民單秋見過殿下。”
葉明淨上前一步,雙手將他扶起:“老先生請起。秋伯是爲我大夏子民安危受的傷,葉明淨受之有愧。”
秋伯並沒有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而是波瀾不驚的重新站起,立在顧緝的身側。一言不發。
齊靖等人的眉頭都微微皺了皺,這下人也太過無禮,分明眼中就只有武成伯一人。
葉明淨毫不在意,當兵的都這樣,只服有能耐的人。沒看不起你十一歲的小孩子就算不錯的了。她沒心沒肺的對顧緝道:“顧大人,既然包間已經備好,我們就上去吧。”
顧緝笑道:“請。”做了手勢,請她先行。
這回那秋伯倒是擡起眼,飛快的看了葉明淨一眼。然後側着身子在前方帶路。
順着專用的走道,幾人來到了一等包間。包間是一個用素白色厚緞隔出的敞開式篷子。裡面的空間很大。位置在環形看臺三層高的地方,正對着賽場中央,視線剛好和坐騎上的騎士個頭持平。乃是觀看比賽的黃金地點。
包間裡有舒適的椅子,茶水、點心,今日比賽球隊的賽程等等。負責包間的灰衣小廝對各個球隊如數家珍,可以充當專業的講解員。整個包間大約可以容納十來個人。因着葉明淨他們來的人多,算上顧緝共有七個,於是每人身邊就只能留一位服侍的。葉明淨受照顧,可以留下兩個。她想了想,留下了馮立和計都。然後對着滕隊長道:“桔子是女孩子,你們多照顧一些。”
滕隊長和衆人都是一愣,沒想到她竟然不留下唯一的侍女。不過還是尊從了她的命令。由於黃金看臺這裡的包間不止一個,各個包間之間就需空出些距離,而這些空位置,就由各家帶來的下人和侍衛佔領。
葉明淨讓桔子離開的理由很簡單,免得她回去被薛皇后詢問。
衆人坐定後,秋伯大材小用,一板一眼的講起了這兩支球隊的來歷和技術特點。
夏朝的馬球比賽,分四場。每場時間爲十分鐘。中場休息一炷香的時間,約合三分鐘。兩場後爲上半場結束,休息五分鐘。再進行下半場。除卻休息的時間,比賽途中可以換馬,但比賽不停止。如果要換人也是一樣。兩隊各派五人,上場人數總共十人。如遇特殊情況,比如有一隊的人受傷者較多,湊不齊五人了,也可缺人比賽。但不消減對方的人數。
所以,葉明淨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在比賽場的一角,坐着兩隊的替換球員和替換的駿馬。
這一場比賽已經接近中途,葉明淨等只看了一會兒,就聽到急促的鑼聲,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
一個小廝走到包間一角,對着秋伯耳語幾聲。秋伯點了點頭,對葉明淨道:“殿下,隔壁包間的晉國公世子、慶國公世子、思康伯世子認出了您們帶的幾個手下,知道殿下在此。派人來詢問,可否容他們拜見?”
葉明淨“撲哧”一笑,回頭看向三個伴讀:“是不是在家裡說漏了嘴,這回過來抓人了?”
三人的臉色俱有些不自在。薛凝之乾咳了兩聲:“此等大事,豈能隱瞞?”
葉明淨笑笑:“怪道叫武成伯知道了,原來是你們幾個透的風。行,人都來了,就大家見見吧。說真的,除了小和的哥哥,你們兩個的家裡人我還都沒見過。”
小廝得訊後退下,不多一會兒,就從外面走進來三個男子。其中有一位年紀最長,已過而立之年,留着鬍子。葉明淨猜,他應該就是江涵的大伯,思康伯世子江文道。剩下的兩個就好分辨了,一臉文雅,神色嚴謹的,應該是薛渭之。那位暗中向她身後飛刀眼的,自然是慶國公世子孫承嘉。
三人向葉明淨行禮,葉明淨笑道:“向來未曾見過幾位世子,今日倒巧,在這兒碰上了。幾位也喜歡馬球?”
江文道道:“威武馬場的球賽全京城聞名。更何況今天還有顧家野狼隊的賽事,我等便也來湊個熱鬧,看看那岑家的本事到底如何?”
孫承嘉笑道:“顧世叔,我可是買了野狼隊贏啊。你給我透個底兒,到底有沒有把握?不會叫我輸錢吧。”
顧緝道:“你若怕輸錢可以不下注,既然賭了,總是輸贏風險對半,都要有的。”
幾人正說着,突然一個小廝跑了進來,滿臉大汗:“不好啦伯爺,馬廄那邊出事了,您和這幾位客人的馬,與別處客人的馬鬧起來了。”
顧緝臉色一沉:“馬匹不是分開放的麼,怎麼回事?”
那小廝哭喪着臉:“原本是這樣,可不知是誰人的馬,大約是到了發*期,看中了幾位馬中的一匹母馬,兩匹馬廝打起來。結果伯爺您的那匹黑犢也衝了上去,現在,變成兩匹公馬在打……”
事關愛馬,顧緝“霍”的站起身:“我去看看。”擡腳就走。
葉明淨大叫:“等等,看中的是哪匹母馬?”
小廝繪聲繪色的道:“就是那匹棕紅色的小母馬,六歲左右吧,剛成年的。那身段可真俊俏。”
這下,葉明淨的臉也黑了。她的飛鳳有着流線型完美的曲線,一直是她最驕傲的。這下可好,剛放出來見個世面就被不良公馬給覬覦了,要她如何能忍下這口氣。立時甩了袍子,撒腿就跟着顧緝後面也跑了出去。
計都和馮立幾乎同時動作追在身後,馮立後來稍稍頓了一下,落後半個身形。
齊靖在其他幾人當中第一個回過神:“糟了,被看上的那匹母馬是飛鳳”
蕭炫問道:“公主的馬叫飛鳳?”他到不太緊張。有顧緝那個軍中戰神在,葉明淨不會出事的。
薛凝之也大急,那馬可是公主的心肝寶貝,這還了得四個伴讀爭先恐後的跑了出去
包間裡只剩下四個世子。
蕭炫身爲皇帝的指定守護人,清咳了一聲:“這個,小弟也需過去瞧瞧。失陪了。”他也走了出去。
江文道嘆了口氣:“一家有女百家求啊,我們也去看看吧。”
孫承嘉嘻嘻一笑:“春天到了麼,很正常,很正常。你們猜,誰的公馬會贏?”
薛渭之瞥他一眼:“贏了又怎麼樣?難道公主還捨得她的馬?”
孫承嘉笑道:“你可別忘了。顧世叔的那匹黑犢可是汗血寶馬。若是能配種成功……”
江文道搖搖頭,拍了拍孫承嘉的肩:“你這就目光短淺了,別人或許稀罕,五公主還會缺汗血寶馬嗎?”
孫承嘉愣了愣,一拍大腿:“對啊我說怎麼有些怪呢這回可不得了了。公主是真喜歡那馬呀快走、快走遲了就看不上熱鬧了”
還是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