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房裡,譚啓肅穆着一張臉向葉明淨彙報宮廷內帷:“……可以確定和男子有私情的宮女有八人,其中六人爲掌事女官,分別在昭陽宮、長春宮以及內宮各大司局任職……”他將那八人的名字和職位報出,“還有一些女子則是被侍衛追求,個人還未表態。這其中有梧桐宮的幾個……”
葉明淨臉色陰晴不定的將彙報聽完,翻看着全宮廷所有宮女和內監的檔案。
“其心當誅”她咬牙切齒。這八個有私情的,全部二十五歲以上,其中有六個更是已經三十開外。很明顯,這些yin*她們的男子是別有居心,幕後都有主子。
譚啓畢恭畢敬:“但憑陛下吩咐。”一副‘您開口,我殺人’的模樣。他心裡也窩着火。一般來說,年紀大的宮女如果有心找個伴兒,都會和太監結成‘對食’。雖說他看不上這種假鳳虛凰,但對廣大的太監們來說,卻是一項很重要的福利。現在這項福利快要沒有了,畢竟太監們還是缺了點東西,滿足不了如狼似虎的某些女子。而二十五歲以下的宮女,都一心一意的等着到年紀出宮,腦袋清醒,守身如玉。壓根就沒想過‘對食’的事情。
這就形成了一個對內監很不利的局面,年紀輕的看不上他們,年紀大的嫌棄他們。這還了得譚啓是誰,他也是內監
“這就是人性……”葉明淨緩緩自語,冷笑,“也罷,朕就成全她們。你安排一下,這八個宮女全部送給和她們有私情的男人。記住,一定要送到他們家裡去,當着當家主母的面,知道了嗎?”
譚啓一怔:“是。”心道這位的手段看着不聲不響,果然一出手就毒辣異常。先不說這些女人在那家中討不討得好。就說辦這趟差的人吧,是誰?還不得是內監。那些內監只需稍稍說幾句不疼不癢的提點,這些女子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而且這人還不是女帝殺的,是她們的情郎動的手。這樣一來,宮中的女子再想有私情,就得好好掂量掂量,那些軟語溫存的,到底是情郎還是豺狼。
葉明淨又冷笑:“擬旨吩咐下去,每年秋季時節,爲求配之節。如有男子中意宮中女子,可向內廷呈報,朕會親自過問。如是真正兩情相悅者,朕一應支持,放其出宮婚配。”
譚啓倒吸一口涼氣。這招更毒。暗中追求宮女的男子,誰不帶着幾分小心思?宮女自然是在宮中才能發揮其最大的功用。一旦出了宮,和普通的女子又有什麼區別?加之之前送走的那八人,沒有人會質疑陛下不放人。這下,那些別有用心的男人們該頭疼了
葉明淨面色如霜:“愛慕,就該娶回家。很簡單的道理是不是?讓朕看看這裡面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愛情吧”
也讓這些孤獨寂寞的宮女們見識一下,你們這些情郎是不是真的會實現自己的諾言。女子都愛做夢,憧憬美好的愛情。當這些美夢被打碎的時候,她們就會知道什麼樣纔是真正的尊重和愛護。
譚啓退下,走出南書房。看着春日的暖陽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之前對宮女們領取藥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合着全在這裡等着呢。廣平女帝看似溫和安靜,步步退讓,實則善於攻心,殺機暗藏。和先帝真是完全不一樣
禁衛軍統領江文道步履匆匆的走來,看見譚啓的背影后愣了愣:“這是先皇身邊的譚公公吧。”
身邊的小太監殷勤的回答:“大人好眼力。譚公公如今是內廷總管呢”語氣中有說不出的羨慕。
江文道點頭:“陛下向來念舊。”
葉明淨正等着他,見他來了便說起禁衛軍的事。江文道彙報:“……禁衛軍人數已經招至大半,各級將領已全部到任,這是名單。”
馮立接過,葉明淨翻看,一眼掃過。名字和簡單履歷已經銘記於心。心中再次感嘆,腦子好是居於上位的根本啊。
江文道說完了正事後,踟躕了一下,想到兒子的囑託,吞吞吐吐的道:“陛下,臣有一事相報。”
“說。”葉明淨頗有些好奇的放下案卷。江家人向來不多話,這可是難得。
江文道繼續吞吞吐吐:“臣長子江鴻娶妻東陽侯長女。昨日犬子告之臣,他的妻兄,東陽侯府陸詔,今次得以中榜。只是前兩日得人提醒,發覺還有一文章不甚明瞭,只怕殿試時會出醜。還請陛下撥冗指教。”
葉明淨愣了兩秒,隨即失笑:“竟然找到你這裡來了。難爲你竟會幫忙。”
江文道滿頭大汗。若是別人他纔不會回絕。可聽着陸詔話裡話外的意思,竟是和陛下私下有來往的。宮變那夜的事,侄子江涵和他說過一些,陸詔參與了,還一同進了宮。這樣的人,他能幫就幫一把。現在賣個人情,將來說不定就能擋一次災禍。
葉明淨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陸詔的顧慮,笑道:“這小子賊機靈,想來是要勸朕的。也罷,朕就聽聽他要如何說。你讓他午時後在你府裡等着,會有人去接他。”
午時之後,一輛青帷小車從思康伯府後門離開,在城中三繞兩繞,來到了木狐棋社。陸詔從車上下來,跟着領路的隨從來到一間雅室。廣平女帝正在屋裡等着他。
“這是在外面,不用行大禮了。”葉明淨止住了他,語氣中略帶幾分無奈,“稱呼我小姐就好。”
“是。”陸詔拱手,“見過小姐。”
葉明淨嘴角抽搐兩下:“坐吧,找我什麼事?”
陸詔也不僑情,直接在對面坐下:“小姐,您上次說的事,我想了一下,有幾處疑問請爲解惑。”
“說。”
陸詔沉吟片刻:“不知小姐是想整頓吏治,還是要清查土地。”
葉明淨嘴脣輕動:“整頓吏治、清查土地、改革稅收。”
陸詔剛端起一盞茶呷了半口,聞言猛的嗆了一口水,差點兒把手裡的茶盞甩出去。面色通紅:“小,小姐。您這動靜也太大了。”
葉明淨不動聲色,又吐了一句:“時間爲十至十五年內。”
陸詔一口氣緩過,拍了半天胸口,哀怨的瞥她一眼。說話不帶這樣大喘氣的好不好。
“小姐英明,此事決不可操之過急。”陸詔鎮定下來,話說的也流利多了,“臣以爲,單是清查全國土地一事就非常之難。或許要花上幾年的功夫。”
葉明淨嗤笑一聲:“陸詔,別和我玩心眼。全國到底有多少畝地,我一清二楚。別忘了,我有銅匭。”事實上,銅匭只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派天波衛去查的。
陸詔一怔,強笑:“小姐神算。”
葉明淨懶洋洋的歪斜了身體,半靠在美人榻上:“你的主意呢?別告訴我你來這一趟就是爲了訴苦的。”
陸詔咬咬牙,知道不拿出點貨色是不行了。道:“既這樣,就將吏部考評和土地清算結合起來,凡是土地年年減損的,考評一律是差,不得升遷、不得平調。降級處置。”
葉明淨滿意的微笑:“這個方案想來只有你能提出了。”
陸詔苦笑:“敢不遵命否?”
五日後,廣平元年的殿試在期待中開始。陸詔跟隨着人羣走進御和殿。
葉明淨坐在帝王寶座上,頭戴十二根冕旒的御冕。晶瑩的玉石遮住了她面幻莫測的容顏。大殿中偷看的士子們眼露失望,龍座上只能看見一堆華服和一頂華麗的帝王冠冕。唯有半個光潔的下巴可以用來遐想裡面絕世的容顏。
衆人入座後,葉明淨手一揮,內監們在殿側懸掛上這次的試題。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非常中規中矩的題目。衆貢士們鬆了口氣,紛紛磨墨下筆。
堂上的幾位閣老和三個考官也鬆了口氣,今次科考的試題有兩條問題特別尖銳,他們心裡一直拎着。就怕年輕氣盛的皇帝想搞變法。天下平穩不易,這亂子出不起啊。
陸詔心頭暗歎。女帝的這個題目,看似中正平和,實際則暗藏殺機。要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除了民間教化外,朝廷還需要有大量的錢財調撥。錢從哪裡來,從稅收裡來。真是……
他按下心神,端端正正的書寫。
最後一人交卷,主考官林珂現行閱卷。他看完一份,書寫上自己的評價,交給副考官,副考官也是寫上各自的評價,轉交廖其珍,其後再在剩餘的人手中傳閱,每人都需給評價,最後才落到葉明淨手上。
葉明淨看了幾份卷子,笑吟吟的問衆考生:“朕有一問,衆卿可各自酌情回答。”
清越的女聲迴響在寬廣的大殿。衆考生精神一振。心知肚明,剛剛是筆試,現在這個就是面試了。人人打點起了十二分精神。
“諸卿在卷中書描寫的祥和盛世令朕頗爲心動。”她取出一份卷子,“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孔子的話引用的倒是不錯。只是,倘若這一地之處,人人都只一日一餐度日,身着麻衣襤褸。又該如何保證年老無依者有所養,年幼喪親者有所育?這位考生呢,你來說說看。”
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站了出來,不卑不亢的道:“此地民生如此貧瘠,當先治貧爲重。或是土地不豐,或是荒年遭災。總需使得民衆生活有所保障,方可實現大同之世。”
“說的好。”葉明淨輕笑,“只是若是一縣之良田歷年總在減少,百姓生活愈發困苦。卿以爲該如何呢?”
垂着頭的陸詔輕輕閉上了眼睛——
…………無臉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