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畢竟只是工匠,她需要的是發明家。
葉明淨把自己關在東宮書房,打開冬雪臘梅的櫃子,取出“格物”那一欄裡的全部信函,一封一封的仔細翻看。
印象中有這麼一個人,對格物很擅長。翻了幾封信函後,她終於找到了。這一封信函是一位文士寫的,裡面提到他在衡山書院遊學時,與一些學子談論雜學的過程。葉明淨一行字一行字的翻看,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名。
張之航,擅格物。
葉明淨沉吟片刻,找了馮立進來:“去請孫承和入宮。”
一個多時辰後,孫承和走進書房,臉上帶着疑惑。東宮太監來傳信的時候他差點驚掉了下巴。殿下竟然會單獨找他?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葉明淨見他來了,開門見山的問:“你和陸詔有信件往來嗎?”
孫承和先是驚了一下,隨後點點頭:“不怎麼多,偶爾會寫一兩封信。”
“那就行了。”葉明淨抽出一張紙,推過磨好的墨:“寫一封信給陸詔,讓他打聽一下這個人。衡山書院的張之航。另外,問一下他,知道有什麼特別擅長格物學的人嗎?”
孫承和照她說的寫完,署上自己的名字。葉明淨看了一遍,很滿意:“這封信就以你的名義送。正常家信的渠道就行。別讓人看出來。”
孫承和當着葉明淨的面將信封好,寫好信封。說了聲“是”。
辦完公事後,葉明淨送他出門順帶散步。剛走出書房就被素潔逮住了:“殿下,您好歹也過目一下吧。”她很不滿的道,“側卿和三位常安的住處,用什麼擺設,配置哪些人,您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
葉明淨嘆了口氣,只得隨她去查看。
東宮的地盤很大,房屋衆多。閒置的宮室有不少。按照品級,側卿可以獨享一座殿室,常安等人就要合用了。素潔打算將最靠近葉明淨寢宮的霞影宮分配給薛洹之居住,另外三人則安排在環芳園。
霞影宮原本就是歷代太子側妃居住的宮室,安排給薛洹之可謂正好。環芳園麼,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長安城內的這座皇宮,是從周朝繼承下來的。周朝後期男風盛行,東宮儲君也不例外,養了一批美男子以供娛樂。男子住在東宮頗有不便。而當時有那麼幾個儲君認爲,被淨了身的男子不算男子,玩樂起來沒有意思。於是,環芳園就誕生了。這裡與東宮其他建築都隔開,是一個封閉的園子。裡面只有男子和太監,沒有一個女人。專門用以安置孌/童。
到了夏朝,高祖葉承祜是個直的不能再直的男人。對男風深惡痛絕。曾下過嚴令,皇室子弟,一旦發現狎男子者,立刻取消其繼承權。故而,環芳園就成了一座普通的園子。
“素潔姑姑。”葉明淨皺着眉頭,聲含厲色:“怎麼能讓三位常安住在這種地方你糊塗了不成”
素潔全身一震,連忙請罪:“殿下素潔不敢。”
葉明淨怔了怔,反應過來。怪不得她非要拉自己來看四位“奉君”的住處,想來也是知道這麼安排很不妥。既是這樣,這安排就一定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葉明淨笑了。到底是在宮裡待久了的老人。皇后的命令,她不能不遵從。可真要這樣安排了,那三位常安豈能善罷甘休?到時候鬧將出來,倒黴的人只能是素潔這個替罪羊。所以,她才急匆匆的要把事情先揭開。
“既知道不妥,還不快換了。”她聲色嚴厲的訓斥,“你也是宮裡的老人了,怎麼這麼不會辦事”
素潔雙膝跪地,低頭認罪:“殿下,是老奴大意了。請殿下恕罪。”
“罷了。”葉明淨聲音轉緩,“姑姑知道錯了就好。依孤之見,劉常安就住在霞影宮的側殿。王常安和曹常安一同住在棠棣宮的東西兩側殿好了。”
棠棣宮是另一座側妃住所。空出正殿,讓兩個四品常安住在側殿並不算違規。這樣一來,四個奉君兩兩居住,不偏不倚。素潔躬身應諾:“是,殿下。奴婢這就去安排。”
過了幾天,孫承和過來轉告,信件已經送出去了。
孫承和今年十七,由於一心想考武進士,他和江涵便打算參加今年秋天的院試。故而,在離開了上書房後,兩人並沒有在東宮任職,而是由廖其珍介紹了一位先生,繼續深造。
在東宮幫她忙的,依然是齊靖和薛凝之。
晉國公夫人最近在幫薛凝之相看女孩子,薛凝之今年十九,在這個年代還未婚,算是有些大齡了。薛夫人相看了好幾家勳貴小姐,薛凝之卻表示,他要娶書香門第人家的女兒。他託了廖其珍夫人幫着相看。師者爲父,廖其珍還是當朝太子太傅。薛夫人再滿心的不快也只得捏着鼻子認了。
時光飛快的流逝。到了四月十二日,三位常安同時坐着彩繪馬車,在禮樂聲中進入了東宮。
好在是四品常安,既不需要拜堂也不需要喝交杯酒。東宮擺了幾桌酒席,葉明淨和幾位來賀的勳貴家屬以及好友們喝了幾杯,儀式就算完成了。
客人們散了後,葉明淨在寢宮踟躕了半天。雖然不需要圓房,洞房花燭夜總還是要去一下才不失禮。問題是,先去誰那邊呢?
她將心比心的換角度考慮了一下,發現無論是誰都不會願意今晚獨自一人,這是面子問題。所以,她要麼全都不去,要麼每個人那裡都要去一次。否則,明天天一亮,三個常安之間的暗潮洶涌就會出來了。
葉明淨叫了馮立和綠桔過來,又找了顧朗,命他帶上一隊侍衛跟着。
顧朗很莫名,但還是忠實的照辦了。走到霞影宮門口時,葉明淨再三囑咐:“顧朗啊,你帶着人就站在門口,千萬別走開。孤一會兒就出來。”
顧朗見她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心頭有些好笑,板着臉道:“殿下放心。臣就在門外。”
葉明淨看看他的身板,和十來個健壯有力的侍衛,心頭安定不少:“那孤就進去了。要是孤喊人,顧朗你什麼都別管,一定帶人闖要進來啊。”
顧朗垂下頭:“殿下放心。顧朗一定保護殿下。”
不就是去看一下麼,至於這麼緊張嗎?身後的侍衛們嘴角抽搐,實在有些看不下去。
葉明淨深吸一口氣,如同孤膽英雄般走進內室,伺候的宮人們喜色滿面,將她迎了進來。
這些宮人是後來添置的,不是最初在東宮的那一批人。葉明淨對着他們的熱情有些不習慣。好在綠桔的冷臉和馮立似有似無的輕蔑止住了他們的興奮。
臥室裡,劉飛雲穿着一身銀紅色的喜服,正坐在桌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葉明淨微微別過臉,忍住嘴角的弧度。劉飛雲膚色偏深,穿着這種顏色十分有鄉土氣息。再配上這副裝十三的樣子,頗有喜感。
她這動作看在某些人眼裡就是害羞。
“殿下打算一直不說話嗎?”劉飛雲開口,走到葉明淨身邊。身體挨的很近。
葉明淨深吸了一口氣,退後一步:“孤來看看你,你好好休息。孤先走了。”她不打算在種無聊的曖昧上浪費時間,決定速戰速決。
“殿下”劉飛雲閃身攔住,面上露出幾分黯然,“殿下可是討厭飛雲?”
葉明淨:“也不是。只是,孤還要去看王、曹兩位常安。時候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
“殿下”劉飛雲打斷她,端起桌上的酒杯,目光在燭火中幽深,“殿下,飛雲知道。只是,還請殿下喝了這交杯酒。”
酒?葉明淨心頭微微一動,接過杯子。
“殿下。”劉飛雲的胳膊繞過她的手臂,兩人的身體頓時靠的很近。他的身上傳來淡淡的甜香。
葉明淨垂下眼,喝掉杯中酒。
劉飛雲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酒杯,葉明淨手腕一抖,避開了他觸碰過來的手掌:“時候不早了,飛雲好生休息吧。”
劉飛雲依然靠的很近,說話時的吐息熱乎乎的噴到葉明淨的耳邊:“殿下,再坐一會兒好嗎?”
葉明淨壓住心底的厭惡,擡眼,微微一笑:“飛雲的好意孤心領了。”後退一步。
“殿下。”劉飛雲還想再攔,葉明淨面色如霜:“怎麼?你想強留孤?”說完這句,她看了看窗外,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飛雲可是想試試?”
劉飛雲看了她清明的眼睛一會兒,知道時機已失,遂恢復了低眉順眼:“臣不敢。”
葉明淨很可惜的挑了挑眉,離開霞影宮。
她的臉色不怎麼好,這個劉飛雲,不是省油的燈。
第二站是棠棣宮,葉明淨想了想,先去了東側殿看王安築。
王安築這裡的氣氛要正常許多,他一見葉明淨來了,便興奮的撲了上來:“殿下”
葉明淨伸手扶住他,對這個人的靠近,她沒有那麼多反感。王安築的討好雖然有刻意的誇張,卻不帶男性的旖念。
葉明淨笑着和他喝了交杯酒,又笑着聊了幾句天。之後說自己還要去看曹湛。王安築有些不高興,又拉着她膩歪了一會兒才放手。
出門後,葉明淨對着晚風呼吸了幾口氣,走進最後一站。
曹湛很安靜的坐在牀邊,見她來了,表示的很欣喜也很守禮。喝了交杯酒後安安靜靜的聊了幾句平日的愛好等話題。當葉明淨說要走的時候,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恭敬的送她出了門。
回到自己的寢宮,葉明淨立刻傳顧朗進來:“從今晚開始,東宮侍衛主要負責我的安全。那三個常安做什麼,和什麼人結交、傳話都不必理會。”她遲疑了一下,“若是有人和宮女過於親近,也不必阻攔。”
顧朗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