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書齋,三人結伴而行,一同去了昭陽宮。薛皇后笑語嫣嫣:“可是來了。凝之、靖兒,你們兩個每次進宮都來去匆匆。自個兒說說,有多少時日沒來我這兒了?”
薛凝之拱手:“姑姑恕罪。”
齊靖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舅母,做了什麼好吃的請我們來吃?”
薛皇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沒好吃的你就不來了?可見你母親還是管教你輕了。”
齊靖故意怪叫:“舅母,你可不能在我娘面前再說我什麼了。我以後天天來還不成嗎?”
薛皇后也笑了:“這促狹鬼,你府上沒吃的了?天天來我這兒?”
笑鬧一番後,四人落座。桔子站在葉明淨身後,指揮着一羣小宮女伺候她淨手、漱口,又拿了筷子替她佈菜。
馮立負責齊靖,薛凝之身邊的則是昭陽宮的一個太監。
一時吃畢,四人回到正殿落座。雲潔帶着小宮女端了水果上來,細白瓷盤子裡裝着去皮切塊的黃燦燦的橙子。葉明淨用象牙籤子插了放進嘴裡細嚼。齊靖笑道:“淨兒還是不愛喝茶嗎?”
葉明淨搖搖頭:“苗御醫說了,我這個年紀還是少喝茶的好。就是喝也只能喝配製好的八寶養生茶。”
薛皇后無奈的道:“她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小小年紀,偏偏聽御醫的話聽的緊。什麼養生吃什麼,再不好吃她都能吃下去。你們還記得她換牙的那陣子嗎?整整兩年,一顆糖都沒吃。連皇上都吃驚呢。”
齊靖笑道:“我記得的,我那時還拿了蘇州酥糖去逗她,她理都不理我。”
薛凝之抿嘴微笑。
說笑了幾句,薛皇后似是不經意問:“靖兒,凝之。淨兒年紀小,平日出宮多虧了你們照應了。”
齊靖和薛凝之齊聲道:“應該的。”
薛皇后又略感興趣的問:“你們平時都去哪些地方?”
齊靖怔了怔:“不過是去勳貴世家的府上赴些宴……”
薛皇后啜了一口茶,笑道:“沒有去過酒樓、茶樓嗎這些市集之地嗎?”
齊靖猶豫的看了看薛凝之,薛凝之回答:“去過的。姑姑,公主去宮外,主要是爲了見識民生百態。酒樓、茶樓、棋社、歌舞坊,古董店、書店、銀樓、乃至當鋪,我們都去過的。皇上親自安排了護衛,我們也都帶了家丁。以確保公主的安全,姑姑儘可放心。”
薛皇后笑了:“皇上的安排,我自然放心。只是,你們幾個雖是好的,卻保不住下人們都能靠的住。平日出宮,你們可有察覺淨兒身邊有什麼不妥的人或事?”
薛凝之鎮定的回答:“前段時間,公主一直都在宮中,並未外出。若是再往前……宮裡的公公和姑娘都不曾出過宮,有時有些愛看熱鬧。不過照顧公主卻是一心一意,沒有出過任何岔子。”
薛皇后沉吟:“淨兒身邊有個叫小桃的,你們可記得?”
齊靖眼皮跳了跳,看了看站在葉明淨身後的桔子一眼:“記得,是有這麼個宮女。”
薛皇后問:“她在宮外時,表現如何?”
齊靖道:“一直跟在淨兒表妹身邊,未曾擅離職守。”
薛皇后笑笑:“她可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說過話?”
這下,齊靖和薛凝之都知道不對了,齊齊看向葉明淨。
葉明淨眨了眨眼:“小桃的房裡搜出了幾雙男人的鞋襪,是新做的。”她用懷疑的目光掃視過二人,“你們誰招惹過她?”
齊靖打了個冷顫:“我沒有我怎麼會動宮裡人的心思?”
薛凝之也正色道:“公主不該懷疑我們,此種行爲,非君子所爲。”
葉明淨苦惱的道:“那會是誰呢?宮裡就只有內侍和侍衛。侍衛向來只管巡視,很少看見他們。小桃怎麼會和他們牽扯上?”
齊靖的神色就有些怪異:“我聽說,內侍的話也是有些和宮女……”
“咳咳”薛皇后大聲的咳嗽,狠狠的瞪了齊靖一眼,“這些亂七八糟的,就別說了”
可惜齊靖的話已經說了一半,一些不知道小桃已經招供的,齊齊將目光投向馮立。馮立恨不得把頭低到地底去。
薛皇后尷尬的又咳了一聲,道:“行了,都別瞎猜了。小桃今早已經招供。她和你們在宮外時,在一個茶樓碰見了一位年輕公子……”她將供詞複述了一遍,“你們想想,可有此事?”
齊靖頓時傻眼。薛凝之爲難的道:“姑姑,您是不知道。這茶樓里人來人往,加之會試在即,年輕的公子多如過江之鯽。要說穿的好的,或許還少些,這穿的不好的,就太多了。況且今天來的客人明天不一定就來。我們也不是天天去,那裡知道會是誰?小桃姑娘看上了,也不會和我們說呀。”
薛皇后口氣有些不好,聲調嚴厲了些:“這麼說,你們是不知道了?”
齊靖委屈的道:“舅母,我們又不是她什麼人,年輕女孩子的心思,我們怎麼會知道?”
薛凝之打圓場:“不知小桃可說了是在哪裡遇見的,或許是茶樓的熟客?”
薛皇后沒好氣,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她說了,就見過一次。一見鍾情”
齊靖和薛凝之的表情頓時變得很精彩。一見鍾情?可能嗎?
葉明淨夢幻般的聲音響起:“原來是一見鍾情啊這個我知道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傅在課上說過呢。這就是一見鍾情。小桃定是求之不得、輾轉寤寐。她不能琴瑟友之,也不能鐘鼓悅之,所以就改成做鞋子襪子了。是不是這樣?”
齊靖目瞪口呆,薛凝之微張着嘴巴。
葉明淨繼續道:“小桃太傻了,因該當時就扔一個木瓜過去,投我以木瓜、抱之以瓊瑤,當場就能定下來了呀何苦做什麼鞋子?”
薛皇后用力的喘了兩口氣,喝了一大口茶。等涼透了的茶水進了肚子,她才道:“宮女二十五歲才能放出去婚配,她現在有了私情就是觸犯宮規。淨兒,你可還記得宮規中,這類人應該如何處罰?”
葉明淨垂下頭:“去宮內各司做苦役。”
薛皇后嘴角一勾:“好既然這樣……”
“母后”葉明淨打斷她的話,起身跪在了她的腳下:“女兒有話要說。”
薛皇后道:“哦?說什麼?”
葉明淨咬咬牙:“小桃觸犯宮規,理當受罰。淨兒不敢徇私。只是,小桃畢竟跟隨我多年,照顧淨兒長大。淨兒實不忍心眼睜睜的看着她受罰。若是淨兒不聞不問,未免太過涼薄。淨兒想,能不能將小桃從輕發落,那少去的刑罰,由淨兒來補上。”
薛皇后原本神色和穆,結果越聽臉色越不好,眉宇間嚴厲異常:“你說什麼?由你補上,你打算怎麼補?”
葉明淨朗聲道:“犯錯受罰,天經地義。若是人人都能以求情而減輕罪行,就失去了刑法的意義。明淨願代受一部分刑罰,以求換得小桃能出宮婚配,還請母后成全。”
薛皇后氣極反笑:“代受?你如何代收?去做苦役嗎?”
葉明淨正色道:“不然,我乃皇家公主,威嚴不容玷污。明淨願在昭陽宮外長跪,已示受罰。母后,明淨去了。”她肅然起身,大步走向門外。
齊靖終於回過神,一把攔住她:“你瘋了不就是求個情麼?跪什麼跪?”他衝到薛皇后面前,“舅母。您就從輕發落小桃吧。”
葉明淨正色道:“靖表哥,你這麼說是想讓母后徇私枉法嗎?”
齊靖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恨鐵不成鋼的吼她:“你少說兩句傻啦”
薛皇后氣的渾身發抖,連聲道:“好我可不敢徇私枉法,我統領後/宮,自認秉公辦事,你倒是去呀”
葉明淨轉頭,剛要往外走就看見薛凝之擋在她身前。
“讓開。”
薛凝之的眼中流露出傷感的目光:“你就不能退一步?”
葉明淨嘆息一聲,他果然懂。於是小聲道:“退一步,城池盡失。”
薛凝之閉了閉眼,讓開身體。葉明淨跨出殿門。來到昭陽宮外,在春日的陽光中,面對着正門跪了下去。
正殿裡,齊靖揪住薛凝之的衣領:“你怎麼不攔住?”
薛凝之反問:“你攔的住?”
雲潔在那裡不停的給薛皇后揉胸口:“娘娘,您消消氣,公主年紀還小呢。”
齊靖跺了跺腳,衝出大門,來到昭陽宮門口,一眼就看見葉明淨跪在那裡,氣的上前去拖她:“你給我起來”
“齊公子,住手”馮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齊靖頓時感到如同被鐵鉗子鉗住一般,全身的力氣立時流失,大驚:“你?”
馮立正色道:“公主主意已定,還請公子不要干擾。”
齊靖大怒:“你就這麼看着你家公主受罪?”
馮立搖頭:“公子,我們做下人的,最忌諱的就是替主上做決定。公主既然有了決斷,我們就只能遵守。”
齊靖氣的大罵:“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你以爲你家公主是爲誰跪的?還不是你們這些惹禍的奴才?”
馮立低聲嘆了口氣,湊近他,聲若蚊吶:“公子何不回去向長公主討個主意?”
齊靖眼睛頓時一亮,看了馮立兩眼,笑道:“原來你小子還有點良心。行好生伺候你家公主,我去去就來。”在他看來,只要他娘進宮求個情,事情就完了。淨兒表妹也真是,她不是皇后親生的,怕求情不管用,不會請別人幫忙嘛?真個是傻瓜
齊靖飛速離宮。昭陽宮裡,雲潔向薛皇后報告:“五公主已經在大門外跪下了。”
薛皇后狠狠的將杯子往桌上一放,“砰”的一聲響,茶水四濺:“她這是不想欠本宮一絲人情。果然養不熟本宮要是她的親孃,她也敢這麼着?”
薛凝之在一邊默默垂頭,心中頗不贊同。
若是親孃,也沒有這麼防着女兒,要女兒低頭的。
雲潔想的是,涉及到了權利和利益,這宮裡哪怕是親孃,皇子們也照樣不買賬。太后還活着時,除了無關緊要的小事,陛下又何曾聽過她什麼?——
這是昨天的更……今天的要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