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媛媛之事暫擱,而後便是處理邢子濯。
邢子濯乃是外男,輕易不得入宮,即便他如今是有功之人,最終也只能在宮外待着。
但齊璞瑜沒有將人送回馮府,而是將人帶回了攝政王府安置,王府客房十數間,除了董七董泰若之位,暫時又多了一個邢子濯。
邢子濯入了王府便待在客房,一應飲食沐浴都在房中,下人伺候得極爲妥帖,門口侍衛**肅穆,不像是保護,倒像是看守。
邢子濯臉色不佳,直接關門就寢,本想上前攀談兩句的董泰若被砰的一聲拒之門外,還以爲是自己哪裡惹人生了氣,滿臉愁苦地嘆氣離開。
過了兩處院落,卻在迴廊裡看見了齊璞瑜,不由好奇,“王爺,您怎麼不去休息?”
齊璞瑜靠坐在迴廊上,溶溶月色灑滿一臉,竟如月下霜雪般泛着微弱的光亮,頭頂燈籠隨風飄蕩,讓他的影子看起來彷彿也有了生命,正在張牙舞爪。
董泰若打了個寒顫。
齊璞瑜聞聲看去,少年書生,似乎已經十四歲了,但身量卻和八歲的齊尚不相上下,一看便是羸弱的讀書苗子。
就是這樣的羸弱書生,卻獨自帶着可以招來數百殺手的證據到了京城,戰戰兢兢地進了皇宮,露了面,所以如今才無法回到耀陽勝賢莊。
“你怎麼不睡?”齊璞瑜看他時,總有幾分看齊尚曾經在他腦海中留下的天真爛漫影子。
董泰若嘆口氣,坐在他旁邊道:“我剛剛看到了邢子濯,想上去和他說說話,結果他把門甩上了。”
少年語露委屈,齊璞瑜笑了一下,手指摸索着一枚碧玉扳指,嘴角含笑,“這個邢公子大概是害怕了。”
“害怕?”董泰若眨眼。
齊璞瑜似笑非笑道:“你怕嗎?送證據入京的時候。”
董泰若尷尬,“送東西來是不怕的,就是進宮看見太后,說話時忘了行禮,後面想起來,倒是被自己蠢到了。”
忍俊不禁,齊璞瑜站起身,伸手在他頭上抓了一把,“時間不早……你過了鄉試,必定也要準備會試了吧?我已派人通知了你的老師,你就在京城準備便是,你的考牌過幾日會有人送來。”
“真的?!”董泰若大鬆口氣,他一直擔心的便是錯過會試,雖然知道這一次沒準靠不上,但還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齊璞瑜點頭,意味深長道:“你的文章我看過,勝賢莊裡出來的人的確氣度不凡,但科考卻更重國計民生,行詞磊落卻疏於條理,用典雖正但過於莽撞,那諷刺當朝權貴之話還是慎而用之比較好。”
董泰若霎時臉色通紅,尷尬起來。
他都忘了,自己在鄉試卷子上說了一句“爲王者自主”之話,彼時不過慷慨陳詞,重了基本功,有些話的確不過腦子,沒成想這會竟然被拿了出來,登時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纔好。
齊璞瑜提點一句便走,嘴角緩緩上揚,有些嘆息,“可惜了,這樣的人多是直吏,若沒有一個寬容的皇,官途走不長久啊……”
而齊尚,齊尚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心機,他會是明君,但會否是個寬容君主,齊璞瑜竟有些不敢確定。
一夜無眠,看似靜謐的京城,早就在馮九卿與齊璞瑜回京的時候,就瀰漫上了一股沉重血腥的氣息。
天色未亮,姚子晉便早早起身,穿了朝服卻在門口猶豫不決。
管家好奇,“大人,您不上朝嗎?”
姚子晉看看天色,沉默的街道上沒有半個人,門燈搖曳,殘葉飄零,幾隻麻雀站在梳頭嘰嘰喳喳地叫着,黑壓壓的天空上好像籠罩着一層烏雲。
風雨欲來。
“不知怎麼,我這心裡總有些不大安穩。”姚子晉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偌大的姚府,屋舍儼然,門庭莊重,凜然無犯,但角落的石頭卻帶上了青苔,不知哪裡吹來一片枯葉,剛好落在上面。
管家道:“大人可是擔心太后和攝政王回京?”
姚子晉輕輕橫了他一眼,“我的人沒一個落在他們手上,我怕什麼?”說完,他頓了頓,又忍不住問:“聽說城外的禁軍後借調守軍都沒有走?”
“是的,”管家道,“聽說還在城外駐紮,似乎要等徹底清繳出殺手之後,再回守地。”
看來他們是被追殺怕了,姚子晉冷笑,一甩袖坐上了轎子,“入朝。”
管家目送姚子晉離開府門,回頭正要關門,卻突聞一聲冷喝,“不必關門了,刑部查案,姚子晉窩藏殺手,刺殺太后與攝政王,謀害皇上,今日查封姚府,所有人等,即刻拿下!敢有抗命,殺無赦!”
……
就在姚子晉出發入朝的同時,慈榮殿的馮九卿也已經準備好,慢慢走到了龍御殿。就在她的身後,廖晴兒與馮九玉緊隨。
馮九卿回頭看了眼廖晴兒的肚子,“懷了有快五月了吧?看起來肚子好小,府裡沒好好吃飯?”
廖晴兒無語,魏嬤嬤悶笑道:“太后,才五個月,沒您想象中的大呢。”
神色一僵,馮九卿有些尷尬,“是嗎?”
馮九玉攬着廖晴兒的肩膀,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兩下,卻道:“小傢伙啊小傢伙,你娘懷你可辛苦得很,你可爭點氣,今兒別鬧彆扭。”
廖晴兒臉一紅,伸手拍開他的爪子,“太后面前,尊重點。”
“阿姐不會在意的。”馮九玉不以爲意。
馮九卿的確沒有在意,她走到了龍御殿下的臺階邊上,輕笑道:“玉兒,晴兒,跟着宮人去吧,好好看着,認真聽着。”
“是,阿姐。”
龍御殿外,齊尚打了個哈欠,昨夜激動太過,睡得不甚安穩,這會起牀便是哈欠連連。
“知道今日有事,晚上還當夜貓子,”馮九卿施施然走了上去,伸手一點他的額頭,柳眉微揚,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了亮,“皇帝,小心你現在的形象。”
齊尚捉住她的手,撒嬌般撲上去,仰頭呵呵笑道:“母后,尚兒還小嘛~”
馮九卿嗤笑,“你要不是還小,敢在行政殿上尋歡作樂,一個‘昏君’是逃不了了,我東華開國以來,就你有這個膽子,。”
齊尚吐吐舌頭,有人卻插嘴道:“皇上很聰明,知道利用自身優勢,太后應該開心纔對。”
其聲清朗,笑語雅正,聽在耳中猶如春風化雨般柔 軟,齊尚聞聲便喊:“齊叔伯!”
“是攝政王,”齊璞瑜站定,劍眉星目,丰神俊朗,口中卻嘆,“朝堂上,不可再叫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