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上跳下來,康狗狗伸着腦袋看了看不遠處正在渡河的桑懌軍,拍了拍胸口,猶心有餘悸。他跟楊寨主說定了賣掉自己的兄弟先躲一躲風頭,卻沒想到楊寨主手裡並沒有多少兵,不知怎麼說動了隘口派兵出來。結果隘口裡的党項兵一出來,宋軍跟着攻城。幾門火炮架在山頭上轟了幾炮,寨牆倒塌,裡面的瞻負和寨婦便就四散而逃。
這場面把羅紀和樑貫成都嚇了一跳,沒想到番賊如此不堪一擊。一不做二不休,兩人帶着兵馬尾隨追擊,一日連破五寨,深入屈吳嶺三十里,已與黨項平分地利。
楊寨主和去捉偷馬賊的党項軍全軍覆沒,把康狗狗嚇得心膽俱喪,萬萬沒想到自己惹出了這麼大的事來。乘亂搶了一匹馬騎上就跑,專走山間小路,終於逃出了交戰軍。等他出得山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綿延不絕正在渡河東進的桑懌大軍。
發了一會怔,康狗狗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看這樣子,西壽監軍司只怕就此完蛋。所謂狡兔死,走狗烹,也不知道我是個什麼結局。”
此時會州、天都山一帶已經亂成一團。徐平等人也沒想到羅紀不但攻下了隘口,還一日連破五寨,深入屈吳嶺,局勢已經大變。
擒戎軍府裡,徐平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牆上掛的地圖。旁邊王凱忙忙碌碌,指揮着手下的將校官吏佈置,高大全和景泰兩人站在沙盤前,不時小聲議論。
局勢變得太快,徐平的都護府前移,緊急轉移到三角城來。高大全的擒戎軍司則準備移往寶積山,靠前指揮作戰。而原定來三角城的桑懌,則臨時決定前往柳州古城。
這仗因爲一場誰都沒有想到的小事突然打了起來,一經交手,便就直接進入激戰。
突然,徐平對高大全道:“你軍達囉城前線以西能夠調動的兵馬,暫時先全部投入到對西壽監軍司的作戰中!桑懌軍到那裡尚需幾日,而前方羅紀連戰連捷,等不得!寶積山裡不是賈逵所部嗎?讓他統一指揮,轉作桑懌軍的先鋒!”
高大全應諾,與王凱兩人前去佈置。
徐平吐了口氣,對一邊的景泰道:“這種作戰,前線無法展開大部隊,最要緊的是後續梯隊必須跟上。如果前後不能銜接,則很容易前功盡棄!你們攻天都山南院,也是一樣的道理,一定要注意後面的人馬及時跟上。這次攻西壽監軍司太過突然,我們準備不足,後方兵力不夠,拖了前線將士的後腿了。如果有源源不斷的兵力投進去,則可日夜不停地向山裡進攻,破西壽監軍司指日各待!”
景泰道:“此次確實出乎意料。誰能夠想到番賊突然發瘋,把前線隘口的兵撤了?而且前線將士一攻隘口即得手,一日之內就連破五寨,連糧草軍需都跟不上了。唉,我們在這裡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番賊早已經是外強中乾,到了一觸即潰的地步了。”
徐平搖頭:“也不能這樣說。昊賊必然是得到了我們今年主攻天都山南院的消息,把兵力都抽調過去了,造成西壽監軍司空虛。這是我們的疏忽,沒有及時覺察到這一變化,及時調整戰略。好在前線將領有決斷,及時抓住了戰機,戰後必要重賞!”
說完,又道:“不過如此一來,你們攻天都山南院,想來要更加吃力些。”
景泰道:“也沒什麼,我們本就做好了昊賊死守的準備,都有對策,不怕他們。”
高大全和王凱回來,讓徐平簽了調郭逵所部暫隸桑懌的軍令,讓人送去。
郭逵是高大全一軍的預備隊,把他抽走暫時對進攻達囉城沒有影響,只是後續再撥兵馬歸到高大全之下補上即可。徐平屬下各軍制度性強,不像其他禁軍一樣,離了原任統兵官無法作戰,影響並不是很大。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反映的就是軍事制度的缺失,正是制度上的空白,才需要兵將熟悉去彌補,隴右並不存在這個問題。
讓衆人坐下,徐平道:“爲將帥者,當曉戰機,而戰機稍縱即逝,不可不慎重。現在西壽監軍司空虛,前線將士連戰連捷,所向披靡,我們不能夠拖他們的後腿。是以現在擒戎軍先不對達囉城開戰,必要時你們軍要調人補上宣威軍未到的空缺。候桑懌一到,前線佈置完成,你們要立即進攻達囉城。而且進攻一定要快,一定要猛,後續一定要跟上!”
高大全和景泰叉手應諾,道:“都護放心,此次一定不會因爲我們誤事!”
王凱道:“入山之後,山裡生羌不少,寨堡衆多,一一掃蕩需耗不少兵力。西壽監軍司倒還罷了,宣威軍足以應付,如果達囉城也是如此猛打猛衝,擒戎軍貌似兵力不足。是不是劉兼濟所部開出會州,前來三角城,準備尾隨擒戎軍進天都山?”
“好!等桑懌到了三角城,我們商量過了即擬軍令。”徐平點頭。“山裡作戰,關鍵的地方就是那幾處關隘,但要穩穩佔住地方,便要大量兵力展開佔住大部分山間坪地。山中大多是生羌,要鎮撫需要不少時日,都非大軍不可。佔住天都山之後,我們要前出進攻靈州,那這後方必須穩固,不細細掃一遍是放心不下的。”
歷史上宋軍曾經佔領過天都山,不過不是打下來的,而是党項撤走宋軍進駐。不過宋軍兵力不多,只是把元昊的天都山南院焚燬即撤了出來。後來這地方在宋和党項手中有過反覆,宋也設過西安州,設過天都寨,但不久之後便就重又落入黨項之手。
從鎮戎軍以北,包括天都山這一帶,都是蕃羌的地盤,漢人不多。宋軍佔據之後不進行政治改革,僅靠着籠絡蕃落很難穩定統治,戰事一起就容易反覆。
徐平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在這一帶進行徹底的政治和文化改革,他的辦法簡單而又粗暴,就是把土著全部遷走,再以營田務爲中心遷內地的人過來。這種辦法需要的時間短見效又快,非常適合戰時使用。當然代價也不小,那就是花費的錢糧是天文數字,並且動用的兵力很多。而且這一地區要重新發展起來,還要過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
徐平現在手上的錢糧不缺,他缺的就是時間。不管有多少困難,還是堅持這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不把土著遷走,重建經濟、社會、文化基礎他力不從心,而經濟基礎不變,政治改革就是空中樓閣。而沒有政治改革,所謂的統治就是虛的,到頭來終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