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既已決定動手,爲何不快刀斬亂麻?”回翊書宮的路上,夜雨隔着轎簾問我。
“就當是爲了斬草除根吧!”我不經心的答着,“慢慢的磨着,總會連根拔起。”
他大約也是聽出了我話裡的敷衍,低哼一聲,不再言語。
我感受得到夏兒不解的目光正直直透過簾子射出去,鬧個不好,兩個人就在翊書宮內裡鬥起來了。
其實,真正的亂麻,是長在我心裡啊!我已經被靈脩磨的越來越鈍,卻對感情的事尤其敏感。看來真正被後宮征服了的人,正是我。
“夏兒,多注意小主子們的安全。眼下極不安穩,我們更要以不變應萬變。”我摸索着找到她的手,企圖尋求一點慰藉。
“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大我十幾歲的夏兒是宮裡的老人了,她既這麼說,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吧!
“那好,那咱們就等着九江王週歲吧!”我們的手互相用力的握着,看來,她也需要我的定心丸啊!
“夏兒,你印象中的靖懿貴妃是個怎樣的人?”我靠在一角,冷冷的問。
“娘娘,在宮裡,議論已經過世的人是犯忌。靖主是當時唯一能與玫妃娘娘一爭高下的人。皇上自登基以來,先後有過幾個寵極一時的妃子,與皇后的感情倒是十分冷淡。因爲皇上登基時只有十四歲,所以現在宮裡所有的后妃都是聖上改元后才陸續選進的,並沒有從東宮帶入的。皇上大婚時娶了一後二妃,便是當今的皇后,您問的靖主,還有就是靈衍五年過世的和懿貴妃甄瑩玉。”
多麼驚心的事實!卻被她如此輕描淡寫的帶過,原來這也不過是後宮瑣事的一粒塵埃。那我,也許就只是這樣一粒塵埃,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
心裡想着,不由冷笑,“難道甄妃做這麼多的事就只是爲了復仇?”
答案不得而知,夏兒也無法說出真正的答案。
我突然覺得心裡一片蒼涼,原來這就是後宮,這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還一直一廂情願,覺得只要心是自由的,身在哪裡並沒有差別,可笑!
看甄氏一門,便能明白他們應該經過了多艱難的改變,他們能做出這麼多命案,卻還是存了天良,便早該明白他們曾受到過多大的創痛!
玫妃今年不過十九歲,卻早早的背起了爲姐姐報仇的任務。
但是,卻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別人利用,也同時利用別人,才漸漸走的越來越偏。我開始懷疑,有朝一日,當我變得同樣的淪陷,我該用什麼理由去解脫自己呢?我處心積慮的去算計別人又是爲了什麼呢?
“甄妃進宮之前一定是個可愛的女孩兒吧。”我把視線轉向夏兒。
“奴婢不清楚,只是聽說與已故的和懿貴妃性情十分相似,容貌,也得其骨裡真傳。”
“想必當時皇上對甄貴妃的恩寵連靖懿貴妃也望塵莫及了?”我心裡卻酸酸的。
“倒也不是,只是甄貴妃與皇上之間似乎感情更爲重要。據說貴妃第一次奉詔兩人便有了尋常百姓家似的盟誓。”
我冷冷的替她把話說了下去,“但就是因爲她犯了宮中大忌,所以必須死,是吧?”
“娘娘不要胡思亂想,貴妃是在陰謀中落敗而亡。”
我的眼裡一直很空洞,看不下任何東西,只能聽得到她的聲音。“不用安慰我,我不在乎。”
轎外一聲嘆息,似是痛惜,似是責罵。
何苦呢?
我自嘲的一笑,轉了一大圈,我還是什麼都沒有,我還真是冷宮裡的剩飯,只有一年不如一年的份。
“夏兒,左相有句話說得很對。”我索性閉上眼睛,“左家的實力絕對不會讓我活不下去的,卻不能爭寵。左相是在告誡我要好好地活着,在皇宮的某個角落裡,與世隔絕的活下去,縱然孤獨卻能堅強着,活下去。”我感到眼裡涌出的淚水,已經抑制不住。
“可是我卻一直當耳旁風,一直沉溺下去,我辜負了祖父的希望,也失去了左家人應有的德行。”我坐的直直的,卻好像突然有了風骨。
“娘娘,都過去了。”
“也罷,我已經決定要做一個真正的左家人了,我不能再把自己攪進不該涉足的地方,讓家人擔心。我們應該開始真正的堅強的生活。”雖然我的視線依舊模糊,可是我卻清晰的感到我的心在狂風之中仍然堅強的抵抗着,沒有妥協。
“嗯,娘娘,都過去了。”夏兒的聲音裡多少有些激動。
雖然我很不忍心,可我還是決定,“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做好我們承諾過的事。”
之後,一切都沉寂了。
“甄貴妃是難產而亡,孩子也胎死腹中。”她的聲音不可不說十分落寞,本以爲我會就此收手,所以有些欣慰,結果我卻執意要做完這件事。她應該很生氣吧!可是,她還是願意跟隨我。
“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公主。”她有些奇怪我爲何問這個。其實我也就是隨口而已。
“哦。”我呆呆的應了一聲,“本朝後宮到底還有多少荒唐事兒?”
“娘娘!”夏兒壓抑的低斥了我一聲,倒是讓我清醒了過來。
“罷了,回宮再說。”
我着實有些激動,好像一個隱藏在我身邊良久的迷霧終於要一層一層的被揭開一樣。
“子謙,想辦法去左府,現在,把左相或是大夫人帶進宮來。你一定有辦法,別問原因。”我回到寢殿,立刻安排。
夜雨連看都沒有看我,就應聲出去了。我越發覺得這是個太深藏不露的人,和靈脩有着同樣多而複雜的故事。
皇宮裡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偏我不是。現在我終於明白自己有多麼無知了。
把夜雨支開,我趕忙叫夏兒進來。
“這裡有多少是我們的人?”我沒抱多大希望的問。
“您,奴婢,離離,丹兒,思語。”她也不樂觀。
“偌大的翊書宮只有四個人可以相信?”我心裡震撼了,我大大的低估了這裡的複雜情況。
“娘娘怎麼糊塗了?對付甄妃,可以用總管的人啊!”我們完全捨棄了平日的隱晦,打開天窗說亮話。
“呵呵,”我憋着乾笑了幾聲,“只是他們是爲皇上賣命的人,不是爲本宮。可皇上和本宮,可未必是一路人啊!凡事,總要自己的人做,才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也許我的表情已經很陰森了。
“娘娘何事與皇上產生分歧了?”她提醒着我。
“是啊!”我長嘆一聲,“現在一切都是本宮心裡的疑團,剪不斷又解不開。不如就這樣走下去。”她看着我點點頭,“可是夏兒,我們也得留一手了,我現在只怕那種鳥盡弓藏的手段已經高明到我們還沒察覺就已經不能察覺了。”
“奴婢明白了。”她還是握起了我的手,我們的手緊緊攥在一起,象徵日後的榮辱與共。
“行了,趕快回答我路上的問題。憑‘他’的實力,要從左府往返一趟並不費太多時間。”我沒有明說‘他’是誰,也許下意識的還是幫他隱瞞着。
“甄貴妃是宮裡的禁忌,現在輕易不會有人談論的。在她過世後,皇上一蹶不振,才讓殷氏有機會弄出如今這麼大的聲勢。皇上一直是一位謙謙君子,對待后妃從來都是溫柔體貼的,現在也是如此。只是,從那之後,還有幾分是真,就無法估量了。”
我只是靜靜的聽,好像她說的根本就不是我的戀人,只是個故事。
“之後靖懿貴妃的確風光無限,後來又陸續有了薛妃娘娘和現在的玫妃娘娘,再就是比您進宮還晚一些的惠妃娘娘。總的來看,皇上這些寵妃之中只有薛妃娘娘是庶妃,而且聲勢也弱些。”
“可是這些人之中,和懿貴妃,靖懿貴妃都已經故去了。薛妃也是死過一次的人,玫妃大限也不遠了,惠妃經歷過小產。突然有一天,本宮也成了皇上的寵妃,結局會怎麼樣呢?”我苦笑着問。
看着夏兒突然爲難的神色,我還是作罷了,“算了,不能耽誤時間。”
“皇后可以這麼多年在後宮屹立不搖,還真是煞費苦心。”
“的確。皇后娘娘似乎與所有的陰謀都沾不上邊,可是這些謀劃,少了她,便一個也實現不了。”
“夏兒,我進宮之前,你在哪裡當差的?”
“浣衣局。”
我心裡一痛,反握住她的雙手,“沒有你們,就沒有左家。”
“娘娘這麼說不是很奇怪?我們是爲左家而生的,不做這些,您讓我們去做什麼呢?”她低着頭,可是語氣裡的真摯是我不能懷疑的。
“你跟皇后打過交道嗎?”
“沒有,只是皇后娘娘之前調查過奴婢倒是真的。後來發現奴婢表面上看只是個粗使宮女,卻有着根本查不出來的背景,所以就有些忌憚。”
“恐怕這也就是她能放任孫一冬選你做我的一等宮女的原因了。現在她應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你的背景了。”我笑着說。
她笑了只一下。
“那麼她也就早知道翊書宮的大致情況了。衛皇后這麼多年來一直位居中宮,也就不難理解了。”我停了一下,“依你看,若是本宮與她鬥上一鬥,有幾分勝算呢?”
“娘娘怎麼突然起了與人爭奪之心?”
“日後你自會明白,現在還爲時過早。放心吧,我也只是有點想法而已。”我不再糾纏於此,因爲我還想知道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