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趙婷便被嚇壞了。
“秀風姐姐不要信口開河啊,這種事情怎麼能亂說!”像只受驚的小鹿,捂着心口。
惠妃配合的倒是很好,“貴妃娘娘,臣妾哪裡敢亂說!也不過是聽人家說的多了,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可是想想九江王和高陽公主生辰的事情,就有些不寒而慄了呀!”
靈脩一聽皺起了眉,“等等,什麼叫‘九江王和高陽公主生辰的事情’?你也是一宮主位,居於妃位,不要信口雌黃!賀妃本就身子不好,與日子又有何關聯?”畢竟是靈脩的長子長女,加上靈脩子嗣單薄,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冀兒的。
惠妃被他一吼,嚇得渾身一顫,可是早就有備而來,自然也不是真的理屈詞窮。
急急站了出來,跪在靈脩的面前,故意放開了聲音,以便前朝後宮的所有人都能聽得真切。
“皇上恕罪,臣妾不敢信口雌黃。只是原本左貴妃娘娘就是由於衝撞了什麼動了胎氣才導致早產,不然小王爺和大公主也不該是這時候的生辰。去年此時是兩位週歲,結果宮內大肆慶祝又整晚祈福,結果第二日貴妃娘娘就再次早產,又是難產生下蘭陵王。且不說賀妃暴病與此事有無關聯,便是貴妃娘娘自己也爲此吃盡苦頭,臣妾不敢造次,只是求皇上爲了後宮安全再仔細思量啊!便是爲了皇上自己……”惠妃越說越緊張,後面完全不敢看靈脩的臉色。
話並沒有說完,因爲趙婷已經驚恐着站了起來,指着靈脩懷裡抱着的珊兒,“皇上……若秀風姐姐所言非虛,左姐姐爲此受盡折磨,皇上也要小心啊!如若克父……”手有些顫抖,那神情彷彿靈脩抱着的不是珊兒,而是鬼一樣。
靈脩沒有說話,只是遲疑着將珊兒舉了起來。
珊兒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眨着小眼睛看着靈脩。我心裡急得直掉淚,可是面上只能故作堅強。
畢竟,靈脩還是不忍的。
先是很沉重的看了看被舉起來的珊兒,將她放到一邊,再看看她旁邊的冀兒,然後將視線轉向我。
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着靈脩後面的話。
“傳國師。”情緒並不好,但是也並沒有明顯的嫌惡心情。
何貴兒早已收了諂笑,迅速的領了旨去了。
靈脩一邊等,一邊用手瞧着桌子。
我仍然坐在一旁不說話,趙婷和陳秀風也不會傻到這個時候來找茬,不然必定被靈脩懷疑。
均兒似乎睡得很安穩,幸而天熱,不必擔心他受涼。這個孩子,倒不受氣氛影響。
時間似乎是凝固了一般,沒有人敢說什麼。
幾位丞相也都沒有表態,雖然是大事,可畢竟算是皇帝的“家事”。
似乎等了很久,終見無禪翩然而至。
仍是清瘦孱弱的身形,普渡衆生的笑容,似乎比帝寧之亂之前更多了一分睿智與灑脫。或者說,越來越不像個出家人了。
“參見皇上。”只是雙手合十,向靈脩一人而已。
“國師可知朕爲何此時召你前來?”靈脩的手仍搭在桌上點着。
“貧僧已在寧華宮長生殿準備下祈福所需,何公公突然前去,因此不知。”不卑不亢,言語有張有弛。
“國師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靈脩似乎有些拐彎抹角。
“九江王與高陽公主兩歲生辰。”無禪似乎也是故意的。
“除此之外呢?沒有什麼節慶?”眼睛眯成一條,雖問的是“節慶”,似乎聽不出一點喜氣。
“節慶是有的。”微微點了點頭,而趙婷與陳秀風似乎更有底氣了。
“是什麼?”靈脩已經有些反感了。
“今日是佛家‘盂蘭盆會’的日子,稱作‘盂蘭節’,僧衆功德圓滿之期,相傳在這天修供,其褔報可百倍。但貧僧尚在修行之中,遠遠稱不上功德圓滿,也未曾聽聞有得道高僧有過這樣的福報。不過,今日寺院都會施食濟助十方餓鬼,以超度亡靈。而虔心向佛的信徒,亦會做‘盂蘭盆會’,以所得福報來解亡世父母在陰間倒懸之苦,以報答父母養育之恩。”無禪只是如說常事一般娓娓道來。
“竟是個好日子了?”靈脩似乎表情有一點點回暖。
無禪卻沒有隨聲附和,“終年如一日方纔可靜心,並無好壞之分。只是今日的確是個善日了。”
靈脩似乎已經要接受了。
但如果真讓靈脩同意了這種說法,那麼惠妃定然在靈脩心中就更沒地位了,說不定還會受罰。因此,她必然要極力的自圓其說。
“這是佛家的說法,加上國師慈悲爲懷,自然會這麼說。只是,這鬼神之說也是不得不信啊!”勉強着要爲自己辯白。
靈脩已經瞪了她一眼,表明自己的不悅了。
而今晚若我真的贏了,那惠妃定然是慘了,不過目前爲止,還不能對趙婷構成什麼毀滅性的打擊。因此,我還要再等。
但惠妃說的話明顯靈脩已經不愛聽也不想聽了,再多說就是擺明了在找我的麻煩。我看遠處的大司馬也是緊皺着眉頭。
“國師方纔說,今日寺院會施食濟助十方惡鬼?”趙婷突然接過了話。
我看她一張口,趙相的笑臉就僵了一下。
的確,我原本以爲趙婷會是個厲害的角色,會用謠言證明比衛後與靈洵要狠。只是如今看來,想要趙婷真正成爲陰謀家,還需要時間的打磨。此刻的她,似乎是因爲年輕,還是太心急了。
“是。”無禪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按民間說法,今日真的是鬼節麼?”聽趙婷一提,靈脩似乎又動搖了。
“若按道家說法,今日是‘中元節’,在民間的確俗稱爲‘鬼節’。”聽無禪的回話,其實不能很容易聽出他的立場。這樣正好,不輕易表態,最後才能起決定性的作用。
“那麼……”趙婷仍然像看不乾淨的東西一般看着冀兒和珊兒。
靈脩這一瞬間,似乎又不知該如何做了。
惠妃算是完了,趙婷也已經表示的很明顯,似乎,鬧劇也該收場了。
冀兒心思我摸不透,他可能會聽得明白他們在說什麼。我不想讓孩子遭受這種事情,也不想給他們留下什麼陰影。
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起身,顧不上看人們各色的眼光,無論是詫異也好,激動也好,關切也好,同情也好,鄙夷也好,皺着眉頭緩緩走到靈脩與趙婷跟前,站在無禪的身邊。
惠妃似乎有些顫抖,但趙婷倒很是胸有成竹,只是面上裝的有些詫異罷了。
“皇上雖然是天子,不必畏懼鬼神之說,但未免多生事端,對於該避忌的事情還是要避忌,右貴妃方纔是這樣說的吧?”眼睛直直盯到她的骨子裡,說不恨她,太對不起我因爲她所受的一切了。
她只是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
“國師雖然說今日算是個善日,但畢竟是民間的鬼節,惡鬼出沒,理應避忌,是吧?”我沒有動,也沒有變得激昂,只是平淡的問。
身後已經傳來一聲“貴妃娘娘,臣以爲……”的聲音,卻被另一聲“趙大人!”給打斷了。
“貴妃娘娘有話要說,咱們是什麼身份,豈能放肆?”殷齊的聲音不需很大,但底氣必是足的。
後面沒了聲音,我繼續問,“右貴妃是這個意思吧?”
趙婷見自己父親有阻止的意思,便有些動搖了,但畢竟我就逼在眼前,她也只能是點了點頭。
我走過去,因爲不方便將孩子抱起來,也不方便蹲下身,只是撫着兩個孩子的腦袋。
冀兒和珊兒也是緊緊抓着我的衣角,似乎珊兒也察覺到自己的委屈。
“出生在惡鬼出沒的日子,極爲不祥,這話是惠妃說的?”視線轉向陳秀風。
她雖然恐懼,但已經騎虎難下,也只能是硬着頭皮回了一句,“臣妾也只是聽說……”
我心裡一陣憤怒,“兩位只是‘聽說’,不是自己心裡所想,爲何要跟着以訛傳訛呢?”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一次,盯在趙婷臉上,“兩位都不是會信口開河的人,如果不是心裡有着堅定的想法,斷然不會如此胡說,不然就是有意挑撥是非,污衊皇子了,不是麼?”
惠妃似是明白自己犯了錯誤,但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趙婷卻依舊以爲這個傳言無懈可擊,我不過是在發泄而已。
“姐姐不要激動啊,妹妹也只是聽到秀風姐姐說起姐姐你遭遇的一切,一時有感而已。”仍然是不忘裝大度。
我淡笑着看向趙婷,意料之中的看到她抖了一下。
“真是要多謝右貴妃的關心和有感而發了,因爲你的‘有感而發’,冀兒和高陽差點成爲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我有那麼一點咬牙切齒。
總算將趙婷跟這件事情套死了,她想跑也跑不了。
發泄完了,看着靈脩,有些無奈有些悽哀,“皇上可還記得當日冀兒和珊兒出生時的情形?”
靈脩畢竟爲人父,本來就不會像趙婷與惠妃那般鐵石心腸。聽我這樣一說,神色早已緩了下來。
“皇上!”惠妃急急的出口,“左貴妃娘娘當日的確是十分艱難才產下九江王與高陽公主,因此心有不忍是必然的,皇上可要三思啊!”
我不去理會她,繼續問靈脩,“皇上可還記得冀兒和珊兒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靈脩聽我問這個問題,先是想當然的不悅,隨即又想起了什麼,猛然擡頭看向無禪,“子時……”
無禪閉上眼睛,緩緩道,“前年是子年,七月十五正是子日,雖是民間所言惡鬼出沒的日子,但兩位小主生於子時……若是女孩,則是女中鳳凰……”狀似脫口而出,讓右貴妃與惠妃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