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到御花園見了惠妃和吳婉儀,馥兒也立刻覺得神清氣爽,不需要整日被國師開解了。於是便又天天賴在翊書宮裡,與我下棋,說說話,解解悶兒。
只是對於上門求見的人,仍然是一概不見,只說是午睡,或是趕上天氣悶熱,正在調養。
於是七月十五,便很快如期而至。
這幾日,宮中卻突然傳出一種說法,說是七月十五是衆鬼之節,生於這一天的人都帶着煞氣,卻偏偏,冀兒與珊兒就是這一日的生日,巧的是,均兒正是後一天七月十六的生日,說是陰間鬼神節日後的狂歡,也是極爲不祥。
子謙當然很快找到消息的源頭,果然,趙婷的手段比起惠妃還是高的多了。
起碼,不會教唆人來傷害孩子,而是從根本上想要剔除冀兒和均兒能夠給她帶來的威脅。
比起靈洵與衛後,雖然是更高一丈,但是也的確太過陰毒。
留言一起,翊書宮就彷彿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
生氣歸生氣,可畢竟還是要解決的。好在,消息是擷芳殿散佈的,那麼陳福一定參與其中,也就一定會暗中留下漏洞。
馥兒這幾日總是橫眉冷目,估計是被趙婷氣得不行。又怕我要分心安慰她,便總是有話沒話的與我聊天,想起她的真心,畢竟心中又有了暖意。
我早已與子謙商量妥當,也因爲均兒週歲就在十六,因此無禪剛好在宮中準備週歲的祈福,流言已起,想要堵住悠悠之口的確太難,但是利用這麼不利的傳言反過來讓冀兒與均兒更進一步,就不是什麼難事了。畢竟,陳福是留了漏洞的。趙婷只知孩子生於七月十五,就匆匆的開始佈局,未免太心急了一點。
還沒有到晚宴時間,我中午剛剛沐浴,換上一身淡墨色水緞紗衣,披垂着頭髮,讓夏兒梳整齊了,便走到後花園曬曬太陽。
一時興起,從後殿的角門踱了出去,想要看看一會兒自己大搖大擺從前門出現的時候,侍衛們會是什麼神情。
想着想着自己就偷笑了出來,只好輕咳一聲,裝模作樣的接着往前門方向走。
誰知剛轉過牆角,便見一宮女打扮的人正在圍牆外向裡張望。
看動作很是熟悉,偏偏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了。
我只是在牆角看着,只是單純的想判斷一下究竟來者何人。
誰知她沒有什麼更進一步的舉動,只是就站在那裡,對着翊書宮的後花園看個不停。花園分明一個人沒有,她的神色看起來不是來“看”人的,只是來看花園的。
我瞬間想起來她是誰了,上回在晚橋碧湖,最後便是看見她一個人偷偷到了御花園。
如此說來,她是來賞景的?
上次是晚橋碧湖,這次是翊書宮的後花園,看樣子,如果清月宮沒有被禁的話,那“對越”水榭也必然是要光顧的了。爲了看宮中七大勝景而把自己扮作個宮女,倒是有點小孩兒氣了。
不過倒也可愛,沒有規矩的束縛,人倒是活的更真切一些。
會心一笑,卻惹來了她的注意。
先是“呀”了一聲,見我不怒也不惱,只是淡笑着看着她,她不禁有些遲疑。
大概只有十四五歲,不見得比我當初入宮的時候大,明顯的稚氣未脫,不過倒與我先前覺得有些顧影自憐不同,果然,馥兒說她活潑起來還是很靈動,的確是真的。
見我只是一直笑笑,她也沒了主意。看來如果我當時要是喊人,她立刻就逃走了。
想想就又想笑,可是又怕驚了她,只得等她慢慢反應過來。
“你是……”選秀的時候她是不能擡頭的,即便有些大膽的秀女會偷偷的瞄上兩眼,可她必然是不敢的,由於我頭髮散在前面,也就遮擋了一下隆起的腹部。
更何況,“左貴妃”正在調養身子,怎會一人出現在這裡?估計這個想法也就是在她腦中劃過,因此她一時間的確判斷不出我的身份。
我上前一步,微微笑笑,“婉容在本宮的居所之外欣賞着本宮花園裡的精緻,竟不知道本宮是誰麼?”
她倒吸一口涼氣的把頭低了下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僅驚訝於我就是貴妃,更驚訝於我爲何會知道她的身份。
真是個真性情的人,被人抓住犯了錯,不會狡辯,不會故作鎮定,卻是真正的窘迫。
我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既然這麼喜歡,進來陪本宮走走吧!”
她彷彿忽然受了驚一般,甩開了我的手,“噗通”跪在了地上,“嬪妾該死,求貴妃娘娘恕罪。”
說着便倔強的咬着嘴脣,雖然骨氣很硬,可是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了。
這個孩子,在趙家,就是這樣的麼?
因爲父親只娶了娘一房夫人,因此左家在父親這一系中,並沒有出現嫡出與庶出的區別,加上我又常年被“圈禁”,因此也不瞭解庶出究竟與嫡出除了名號之外還有怎樣的差距。
與趙婷身上的氣息完全不同,雖然少了一份貴氣和氣韻,也少了那份僞裝和做作。
至少,她比我活得還要真實。畢竟,帶上了“左貴妃”的枷鎖,我就只能在安全的範圍內活得真實,一旦出了界限,我必須要靠僞裝來保護自己。
伸手,微微加了力道,將她拽了起來,“婉容不必如此,只不過婉容身上穿着宮女的衣服,讓人看見了也是宗罪過,還是進去換了吧!”
她自然知道自己錯了,只是不肯相信我罷了。
想到這層,我淡淡一笑,“如果婉容不把本宮儀容不整的事情說出去,那本宮就答應你今天的事情保密。”突然慶幸起自己今天沒有梳起髮髻,不然想要解除她的心防,還要費神了。
聽我這麼說,她突然擡起頭來,眼裡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天知道如果她還不相信,我也要沒興致了。
半晌,她收回了略爲“放肆”的眼光,聲音細如蚊蚋的說了一句,“嬪妾趙媛。”
我一時不解,笑着說,“本宮知道呀!”
頭低得更狠了,“娘娘可以不要叫嬪妾‘婉容’麼?”
這下我便了然了,果真是個心思簡單的人,這樣就相信我了。“那叫你‘媛媛’可好?”
眼睛紅紅的擡起頭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