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身上的寒氣似乎漸漸的侵入了我的身體,我渾身冰冷卻捨不得放開。明知他沒有了溫度,卻還貪戀着他溫暖的懷抱。也可以說,我寧願用自己去溫暖他,只要他能醒過來,我做什麼都可以。
待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翊書宮自己的寢殿了。
“娘娘,您先喝一點薑湯好不好?這裡面加了好些凝神養氣的藥,您趁熱多少喝一點先去去寒氣吧!”聽聲音,似乎是離離。
我不着痕跡的打掉了她伸出意欲扶我的手,“離離,這次我又睡了多久了?”
“娘娘,沒有多久,從季總管把您接回來不過七八個時辰。可是娘娘,季總管接着就出門了,夏兒姐又在廣仁宮,咱們宮裡只有奴婢一個人能守着娘娘,您要是再不醒過來,奴婢就快要不知道該這麼辦了!”我恍惚的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還是聽到了她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地上的聲音。
我心裡不停的抽痛,“離離,你知道了嗎?夜雨走了。”
“嗯?”她先是一聲疑惑,繼而破涕爲笑,“娘娘,您不必擔心。他不是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嗎?只要您有什麼需要,這個人立刻就會出現啦!”
我的牙狠狠的咬住了下脣,“是嗎?”
“可不是,娘娘,雖說這話不該說,可是夜雨對您的心思,奴婢可從雲間寺就留意了,要不然,奴婢哪能放心把您交給他?”她說着說着,一絲淺笑飄了出來。
我仍然看不清她的神情,“離離,他這次不會了。”
她彷彿注意到我的眼神不對,急急忙忙的過來半抱着我,“娘娘,您怎麼了?您不要嚇死奴婢啊,您回來就是這個樣子了,眼神空空洞洞的,您到底怎麼了?”她好像伸出手在我眼前搖,我看的見,卻看不清,只是頭痛欲裂,“沒事了,離離,怎麼不去看看珊兒呢?”
她沒有鬆開手,但是語氣微微輕快了起來,“娘娘別擔心,大公主有思語在照看呢,對了,思語回來了,雖然人瘦了,可是看着精神着呢!”
我好像不知她所云爲何一般,只是冷冷的點頭,“你去把季子謙叫來,我有話問他。”
“哦,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陪着我,我卻沒心思想她的事了。
“夜雨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斜臥在窗前的軟榻上,頭向着外邊。可能是正午吧,陽光照在窗子上,很是刺眼,我卻基本看不清楚,只看見光怪陸離的一圈圈影子。
“誠如娘娘所想,的確是換血術所累。”
我手裡攥着榻上的錦被,“說完,把一切說完,不要停下來。”
“是。那天娘娘從清月宮回到承乾殿之後,不久,夜雨便匆匆進了皇上寢殿,說是已經讓娘娘睡下了,而且大概七八天不會清醒。奴才雖然猜到爲何,可畢竟他不說,奴才也不能問的太清楚。約莫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也就是大長公主她們大約逃到淮河一帶的時候,夜雨爲了讓皇上能夠趕在她們回到江寧之前醒過來,就自行催動了皇上體內的毒素,進行攻心換血。整個過程只有他與皇上兩人在內,我們都只能守着。不過,他在之前囑咐我在娘娘醒來之前無論如何要將他屍體火化,只說是到東北冰雪深處去療傷修養了。不過,一來奴才並不想欺瞞娘娘,二來也根本不可能瞞得住,所以奴才將他帶走的時候給他嘴裡含了一塊鳳血玉,短期之內可保屍體免於腐爛,才能讓娘娘有見到他的可能。”他只說到這裡,我早已躲在被子中,眼淚流到不能自已。
無論她們怎麼叫我,我都不肯掀開被子了。
可爲的是什麼?連我自己也說不太清楚。我一直避開與夜雨直面感情的問題,他也從不點破,從不逼我,甚至還曾經爲了我欺瞞靈脩。我總是在心裡說,我不愛他,我不愛他,我怎麼可能愛他,所以一直以來總是一面接受着他的細心,一面用殘忍而冷漠的方式拒絕他。
他爲了靈脩而死。
他死了,我的確傷心欲絕。
但是,心裡卻有一種無法言明的羞愧感。揪着放不下,讓我心痛難捱。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遍一遍在心裡默唸。
即便再做一次選擇,恐怕依然是這樣。所以對不起。
我爲什麼愛的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對不起。
爲什麼不早早打發你走?我不愛你,卻一直不敢觸碰這個問題。所以對不起。
我所做的就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了你之後把你遺棄。所以對不起。
看來,這後宮又多了一個變得扭曲的人,我沒有堅守住你對我最初的印象。所以對不起。
讓你夾在長兄與長姊之間難以抉擇,卻因爲對我不肯言明的情愫而最終糾纏在其中。所以對不起。
每列過一條罪狀,我就不由自主蜷曲的更甚一些,如果我也去陪你,你一定會罵死我的。如果我不去,也只能是生不如死。
我對你很自私,可是現在卻不能對你冷漠。
如果不是季子謙,當我發現你的死訊,你讓我怎麼受得了?你那麼瞭解我,就該知道,我不是真的笨,只是太過依賴你。季子謙,他怎麼瞞得住我?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究竟是說你呢,還是說我?還是他?
“娘娘。”這是季子謙的聲音。
“下去。”
“娘娘,奴才馬上要將夜雨的遺體火化,您不要去看最後一眼麼?”
我不想連最後一點懷念都沒有,可是夜雨既然說是火化,我一定會完成他最後的心願。
不多想,我掀開被子,鎮定的說,“離離,上妝吧。”
雖然她總是氣夜雨欺負她的事情,可是顯然,也並不想他就這樣離開了。
鏡中的自己已經略顯清瘦,眼睛的紅腫已經無法遮蓋。我的眼睛已經能夠看得清楚了,可是看着鏡中我身後的離離,卻仍是一片模糊。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痛徹心扉的時刻。我這一生只有兩個變數,一個是靈脩,一個是夜雨,似乎我也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拉進了這個漩渦裡,再也脫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