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上的氣溫反差極大,白天還是暖風和煦,晚上卻一下子進入了冰點。
天空中烏雲飄動,王一凡營帳外早升起了幾堆篝火,除了兩個哨兵依舊手持長矛在不遠處認真巡邏,絕大多數人都已經躺在火堆邊睡熟了。
王一凡從帳中走了出來,一身濃濃的酒意被迎面吹來的寒風掃得乾乾淨淨。
“大人,來烤銬火吧。”幾個將睡未睡的士卒立刻站了起來。
王一凡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坐下:“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了,等回到寧遠之後,我親自替大家向袁大人請功。”
“爲國家吃點苦不算什麼。再說昨天晚上,咱們不也賺了韃子兵好幾百顆腦袋?以前咱大明的軍隊太窩囊了,走到哪兒都教人瞧不起。現在有了大人,那些狗韃子可要倒大黴了。”一個小兵笑着答道。
王一凡饒有興致地走到他旁邊:“哦?你給我說說過去的情形。”
那小兵繪聲繪色地說:“好,就說一件我親眼所見的事吧。那次韃子兵大舉來襲,我和鄉親們攜家帶口向關內逃,剛過了大淩河,就遇到了前來救應的大明邊軍。他們見到了對岸的韃子兵,起初嚇得想轉身就逃,但漸漸發現這些韃子兵沒有船,過不到這邊來,才放心大膽和他們隔岸對罵。”
“然後呢?”
“那些邊軍罵着罵着,就放粗口日起了韃子兵孃姨小妹,那些韃子兵起初聽得並不明白,後來才慢慢知道這些話裡的意思,不但沒有動怒,反而桀桀笑了起來,從隊伍後面拉出百十名女眷,命她們認認隔岸的明軍中,是否有自己的兒侄兄弟。然後竟當場剝光了這些女人的衣裳,一邊凌辱,一邊還恬不知恥地大聲問是不是這麼日的……”
“這些韃子兵竟然如此猖狂無恥!”王一凡握緊了拳頭,憤怒不已。
“這邊的明軍也罵得更兇了,有的人竟忍不住拿出弓箭射了過去。但這一截河岸少說也有幾十丈寬,射過去的箭大多數都掉進了河裡。就在這時,對岸的韃子兵卻不知從哪裡搞來了幾艘大船,還沒等韃子兵上船渡河,那些邊軍立刻就掉頭跑了。”
王一凡慢慢低下了頭,明軍之前的怯懦無能他早有耳聞,這次親口聽部下說了出來,心裡卻依然止不住失望和憤怒。
那小兵繼續說道:“這些邊軍口口聲聲衛戍邊疆,卻一直幹着禍害百姓的勾當。一見韃子兵入寇就望風而逃,等韃子兵搶掠夠了,再偷偷回來,殺些良民百姓充做軍功。那些韃子兵雖說窮兇極惡,可大明的邊軍也好不到哪兒去!”
王一凡嘆了口氣,一方面感慨着過去邊軍的兇狠殘暴,另一方面也替關外倍受欺凌的黎民百姓傷懷不已,正想再多問一些關外的情形,就見遠處一騎白馬奔了過來。
馬上的女子正是玉格格的貼身侍女蘇茉兒,她躍下馬來,喘着氣說:“王大人,我家格格有請。”
王一凡皺了皺眉,雖然蒙古部落男女風氣比較開放,但這個千金之軀的玉格格夤夜相邀,也實在是過於曖昧了。
本想一口回絕,但想到前兩天才和科爾沁部結成同盟,一口拒絕恐怕不妥。
當下還是勉強站起身來,牽過自己的白馬,跟着蘇茉兒走了。
堪堪到了一處蒙古包外,卻見一個俊朗嫵媚的白衣女子站在一旁的火堆邊,笑吟吟的走了過來。
王一凡認出這女子正是玉格格,吃驚之下忙從馬上跳了下來,上前施禮道:“不敢勞格格大駕親自來接,還是請格格回到帳內說話吧。”
玉格格卻搖了搖頭,伸手牽過王一凡的白馬,輕輕撫了撫馬背:“王大人,這匹馬高大神駿、眼如銅鈴,真是一匹世間罕有的寶馬啊。不過看白天的架勢,只怕它的性情暴烈,不是一般人能輕易駕馭得了吧?”
王一凡不知玉格格話中深意,忙笑着答道:“這匹馬的確有些暴脾氣。早上被我制服以後,還是不肯筆直行路,總是歪歪扭扭、旁側斜行,看起來回去還得好好馴化一番,方堪大用。”
“這匹馬可起了名字?”玉格格輕輕撫着馬背上光滑柔亮的雪白軟毛。
王一凡怔了怔:“這個我倒還沒想到。我只是一介武夫,對於起馬名這種風雅的事情倒真是不太精擅……”
“這麼好的馬兒,沒有個響亮的名字可不行。”玉格格沉吟道:“這匹馬全身純白,鬃毛粗壯柔順,形如獅虎。前胸寬闊強壯,臀部滾圓豐實,四條腿粗壯有力,我看不如叫它照夜獅子白如何?”
“真是個好名字。”王一凡笑了笑:“格格這麼晚請我前來,恐怕不是簡簡單單隻爲幫我起個馬名吧?有什麼話還請直說。”
玉格格收回了手,屏退了身旁的蘇茉兒,領着王一凡來到一處高高的大石頭堆前,忽然表情鄭重地拜了拜石堆,繞着它走了幾圈,嘴裡用蒙古語唸唸有詞,卻聽不清楚裡面的意思。
等繞完回到原地後,附身從地上撿起塊石頭,恭恭敬敬地放在石堆上。
王一凡沉默不語,料想這是蒙古族一種獨有的祭拜方式。
玉格格放完石頭拍拍手,轉頭笑着問:“你知道這是什麼?”
“不知道。”王一凡搖了搖頭。
“這是我們蒙古人心目中神明的化身,我們都叫它敖包。”玉格格微笑着望着王一凡,口中吐氣如蘭,一雙柔美的大眼睛輕輕眯了起來,看得王一凡心蕩神搖,不自覺地轉過頭去。
以前聽的那首老歌《敖包相會》,恐怕應該就是指現在這種情形了,可是王一凡的心裡卻有些猶豫。
這大玉兒可是後世赫赫有名的一代孝莊賢后,卻沒想到現在她似乎格外鍾情自己,在受寵若驚之餘,王一凡又覺得有些好笑。
索性和她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給那個該死的豬臉皇太極戴上頂大大的綠帽子,甚至就連以後的順治帝福臨,乾脆也給他改姓王了。
這種強烈的惡趣味只在王一凡的心裡一閃而過,很快他就想起了那個沒過門的妻子袁芳。
身旁的玉格格卻想象不到王一凡在這短短几秒鐘的心理變化,看他癡癡呆呆站在一旁,忽然體會到一種甜蜜而又愜意的感情來,不禁一下子就臉紅羞澀起來。
“其實我剛纔是在向神明許願。”她試探地說。
“哦,許的什麼願?”王一凡這才從臆想中醒來,忙不迭問。
玉格格忽然瞥了他一眼,咯咯笑着說:“我不告訴你。”
這個俏皮卻又清新可人的動作,立刻就讓王一凡心中一動,忍不住繼續問道:“到底是什麼心願?真的不能說麼?”
玉格格眼珠一轉:“其實倒也不是不能說的,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
“什麼事?”王一凡走上前問。
玉格格伸手指了指一旁低頭吃着草的照夜獅子白:“讓我騎你的寶馬出去溜一圈,我就告訴你。”
王一凡凝視着玉格格,認真答道:“我倒是不介意,只不過這匹馬兒的性格怪異得很。到目前爲止,除了我以外還沒人能騎得了它,下午我兩個掌牧手想試試騎它,還沒踩上馬鐙,就被它一把推到了地下,摔得慘兮兮亂叫。我看格格還是不要試了。若是愛馬的話,我另挑一匹送給你。”
“不行,我就要騎騎你的照夜獅子白!”玉格格忽然來了脾氣,一溜碎步跑到了白馬旁:“你能騎得的馬,我大玉兒一樣能騎。”
說完,不等王一凡上前阻攔,就用力抓住鞍橋,飛身上馬。
說來也怪,這匹照夜獅子白居然老老實實地沒有掙扎,俯首帖耳地任由她騎在背上。
“我就說吧,我是不會輸給你的。”玉格格一臉得意地抓住繮繩,清叱一聲拍在馬屁股上,這匹照夜獅子白立刻揚蹄前衝,載着她從王一凡的身邊疾馳而過。
玉格格臉上掛着笑,故意輕拽繮繩,爲了顯示自己的驅策之術,竟繞着王一凡跑起了圈。
馬蹄踏在溼冷的草地上,激起陣陣塵土飛揚,王一凡也不禁伸手擋住了臉。
看着玉格格頑皮的笑容,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忽見她胯下白馬不懷好意地長嘶一聲,連忙大聲喊道:“格格,小心!”
“你又在唬人了。”玉格格滿不在乎地喊道。
卻不料胯下的駿馬忽然停住腳步,用力一抖,馬背上的玉格格立時被甩得飛了出去,眼見就要一頭摔倒在地。
眼前一陣眼花繚亂,玉格格嚇得伸手捂住了臉尖叫起來,卻只覺身體被人用力接住了,等睜開眼才發現已經落在了王一凡的懷中,那匹故意整蠱的照夜獅子白得意地長嘶一聲,撒歡兒似的慢慢跑開了。
“果然是成吉思汗的優秀子孫,格格你的騎術真是好極了。”王一凡朗聲笑道。
玉格格惱羞道:“馬和主人都這麼壞,真討厭。”
但口中雖然這麼說,但緊貼着王一凡的一顆心卻砰砰亂跳,一隻左手搭着他的肩膀,另一隻手卻放在他厚實強壯的胸膛上,鼻中嗅着他身上傳來的強烈男性氣息,只覺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感覺瞬間涌遍全身,不禁低下頭,面紅耳赤。
王一凡也覺得現在兩人的姿勢有些過於輕佻了,忙放下她,吹聲口哨召喚來照夜獅子白,飛身騎了上去:“還是我來給你表演一下吧。”
他長嘯一聲,策馬在草原上奔馳起來。
一會兒探到馬肚子下,耍了個鐙裡藏身,又忽然坐回馬背,站起來做了個金雞獨立的架勢。
駿馬飛馳如白龍,馬背上的王一凡面不改色心不跳,得意之餘向一旁的玉格格揮了揮手,只見她表面上不以爲然,但雙手卻不自覺地抓在一起,顯然是美滋滋的喜不自勝。
王一凡正要再耍幾個招式顯擺一下,卻見遠處己方的營地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不時還有大隊騎兵奔馳的馬蹄聲和廝殺聲響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