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府內的大殿上坐滿了前來議事的將領和官員,因爲攻佔洛陽城以後的形勢一片大好,人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悅的笑容。
王守義首先起來簡明扼要地說了下城內的情況,在李巖等人的主持下,對城內的鰥寡孤獨和老弱病殘都進行了有效的救濟,並對原來洛陽城內的守軍進行了教育和整編,因此隊伍擴充得很迅速,估計不久就可突破二十萬人。
牛金星也說了下現在的大體局勢,因爲清兵再度入寇,洪承疇和盧象升等人被緊急北調勤王,陝西的義軍也因此獲得了喘息之機,他們推舉李自成和張獻忠爲領頭人,繼續如火如荼地四處起事,聲勢愈發浩大起來。
同時,牛金星也極力訴說,城內的父老鄉親都建議王一凡稱王建元,以便於號召天下的貧民百姓起來響應。
牛金星引經據典地陳述着稱王的時機已經成熟,不可錯過這個難得的大好時機,更特別指出了王一凡現在正受河南民衆的擁戴,不能辜負百姓們的殷切厚望。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衆人的議論紛紛,李巖卻一直低頭不語,看起來另有想法。
而王守義和戚無傷等將領都興致勃勃地贊成着牛金星的意見,人人的臉上都充滿着奪取天下的熱切希望。
王一凡笑着問:“李軍師有什麼想法,請直言不妨。”
李巖笑了笑:“我覺得稱王的事情還是要多斟酌一下。雖然現在官軍都被抽調北上勤王,使得中原和潼關以內兵力空虛,不光是我們,就連陝西的義軍也都有了極大的迴旋餘地,若是現在稱王,無疑是將自己推上了前臺。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看李自成和張獻忠也是胸懷大志之人,若是因爲咱們稱王而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恐怕日後兩軍相遇會有些齷齪。”
戚無傷起來喊道:“打就打,我們這一路上就沒怕過誰!現在手裡有二十萬人馬,還怕他李自成和張獻忠麼?”
周圍的將領也紛紛鼓譟起來,李巖卻搖了搖頭:“雖然真刀真槍的動手咱們不怕,可是若在平定天下前就和這些草莽之士起了爭執,豈不是讓朱由檢撿了便宜?而且我看清兵此次入關,還是以襲擾劫掠爲主,料想用不了多久就會退兵,我們幾家拼得你死我活,對大局不利。”
王一凡點了點頭:“不錯,李軍師的話很有道理,既然如此,稱王的事情就暫緩吧。”
旁邊的王守義插話道:“咱們現在雖然有了二十萬大軍,但大多數都是新招來的新兵蛋子,丟了鋤頭就扛起了刀槍,幾乎沒有一點戰鬥力。我將原有的兵馬和訓練出來的優等兵卒提拔起來,管束着新召來的兵,但還是不敷使用。眼下咱們聲勢雖大,但打大仗還是心裡沒譜啊。”
李巖沉吟了一下,便道:“咱們不光要防着北上勤王的洪承疇和盧象升等人率兵殺一個回馬槍,對潼關以西的義軍也要提防一些。我聽說李自成和張獻忠在火焚鳳陽皇陵後就起了些爭執,已經將兵馬分開兩股,我擔心張獻忠可能會入潼關,下荊襄、入湖廣,到時候咱們就有些尷尬了。”
王一凡立刻問道:“那李軍師有何高見?”
李巖忙躬身道:“雖然咱們和陝西義軍還沒有正式鬧掰,但也不得不防。我看,還是得派人火速南下,攻克南陽、鄧州,將洛宛連成一氣,並命人趁機攻襲襄陽城,將下江南的通道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好!”王一凡堅定地說:“現在的事情都很清楚了,李軍師和牛軍師的意見也都各擅勝場。但我覺得,咱們現在的實力不足以稱王稱霸,當然,這個事情是遲早的事,但此刻還是暫時放下來。守義!”
王守義忙站起來抱拳道:“在!”
“你立刻領三萬精兵,攻取南陽、鄧州,一路上要以攻心爲主,攻城爲輔,限你在五日之內必須攻下,不得有誤!”王一凡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是!”王守義口齒清楚地答道。
牛金星聽到王一凡無意稱王,臉上有些失落,但還是不甘心地繼續說道:“既然將軍如此謙遜,我看稱王之事暫緩一下也好。但咱們現在無名無號,終是有些尷尬,不如先稱爲大元帥如何?”
王一凡猶豫了一下,旁邊的將領互相使了使眼色,齊齊地大聲支持起來。
他終於微笑着說:“既然諸位如此擁護,我想咱們號召天下百姓反明,終是要有個名號的,否則名不正言不順,這樣吧,元帥的名號你們就議一個出來看看。”
牛金星聽他鬆口同意,忙從旁邊取來紙幣,凝神片刻,便在紙上寫了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奉天倡議神聖文武大元帥。”一旁識字的將領已經先動口唸了出來,可戚無傷卻抓了抓耳朵,一臉困惑地說:“什麼神聖?能再念一遍麼?”
牛金星笑着解釋道:“奉天倡義是說咱們順應天意,號召大家起來支持王家軍伸張正義。而神聖文武則是出自《大禹漠》裡的話,是稱頌將軍效法堯舜,救民於水火之中,而且文可安邦定國,武可平定天下。”
衆將領紛紛誇獎牛金星的稱號起的好,王一凡卻笑着說:“我看還是去掉幾個字吧。我無德無能,神聖文武這四個字實在擔當不起。還是就叫奉天倡義大元帥吧。”
衆人見他神態堅決,也就不再苦苦相勸了,王一凡忽然又道:“對了,眼下還有一個稀奇事情沒向大家宣佈。那就是咱們的軍中要成立一個健婦營,由紅娘子指揮,將願意從軍的婦女們都編制起來,大家可別以爲這是好玩的事,我相信在她的訓練之下,健婦營也能成爲咱們軍中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銳人馬。”
衆人忍不住嘖嘖稱奇,以全數女兵整編出一隊兵馬的事,在過去幾乎是聞所未聞,但他們想到紅娘子之前揭竿而起的豪氣,也都不再意外了。
眼看着會議的內容都議完了,王一凡便讓廳內的衆人回去準備待命。
三天之後,王守義就派人傳來消息,南陽和鄧州已經一鼓而破,他的兵馬一路南下,又破了汝州城,聲勢一時無二。
但洛陽城內不知何時,忽然傳出了“十八子,主神器”的民謠,一時之間百姓議論紛紛,這個風聲也傳到了王一凡的耳朵裡。
李巖聽到這些民謠流傳,趕忙來到福王府向王一凡解釋,王一凡只是哈哈一笑,並不爲意。
他見了李巖的惶恐樣子,便笑着安慰他道:“李軍師別擔心,我想這些話只是有人散播出來,想替陝西的李自成正名的謠言,卻讓你沒來由地被牽連在內,只要咱們不去理它,相信沒多久謠言就會不攻自破。”
李巖惶恐不安地說:“大元帥如此信任我,真讓我受寵若驚。近一段時間我忙於賑濟洛陽城內外的災民,在這個事情上疏忽大意,弄得滿城風雨,真是罪過不小。現在我就派人前去,澄清謠言,安定民心。”
正說着,一個親兵匆匆地跑進來稟報道:“洛陽巡撫李仙鳳之前因爲洛陽吃緊,迫不得已派出了幾千人馬,但還沒等他們走到懷慶,就得到了咱們攻破洛陽城的消息,這支人馬就停在半路上一動不動,被咱們的斥候發現了,還請大元帥定奪。”
王一凡仔細一想,便對李巖說:“李軍師,我倒有個想法,開封是河南的最大城市,守備森嚴、人口衆多,若這一支人馬逃回開封,恐怕對咱們日後攻打開封不利。不如派一支精銳騎兵秘密出兵,趕在他們回撤開封之前截住他們,就地殲滅,也好爲日後攻打開封省一分力。”
李巖忙道:“大元帥神機妙算,我看這個策略非常好。”
王一凡立刻傳來戚無傷,給了他一支兩萬人的騎兵,命他嚴守消息,立刻出發。
李巖看他調撥人馬停當,忽然拱手說道:“對了,大元帥,洛陽城內還有個謠言。”
王一凡頗爲意外地問:“哦,是什麼謠言。”
李巖尷尬地笑着說:“河南一帶風傳,說咱們處決了福王以後,就將他丟在一口大鼎裡,和他府中的梅花鹿肉一起燒熟,招待將士們吃了,還起了個福祿酒筵的名號。”
王一凡吃驚地說:“咱們殺福王的時候,不是在西市場公開處決的麼?我還記得那一天萬人空巷、人山人海的,怎麼會有這種謠言傳出去?”
李巖皺着眉頭說:“這些謠言可能都是從洛陽城裡的鄉紳富戶那裡傳的,所謂三人成虎,那些沒到現場觀刑的百姓,也樂於聽到並傳播這個消息。好像只有這種方式才能一解他們的心頭之恨,所以謠言越穿越廣,聽到人的也都紛紛信以爲真了。”
王一凡頓時心裡雪亮,自古以來,那些地主老財和讀書人都視起來造反的義軍爲洪水猛獸,史書中關於這些農民軍將領的惡意詆譭更是數不勝數,彷彿這有刻意抹黑這些人的品德節操,才能讓其他的老百姓不敢起來反抗。
想到這裡,王一凡的心裡頓時來了火,他鐵青着臉說:“那就有勞李軍師派人好好去調查一下,若是普通百姓傳這個謠言也就罷了,而那些製造和傳播這些謠言的鄉紳富戶,都給我一個不留地嚴懲!絕不姑息!”
王一凡又問:“李公子對開封城的情況比較瞭解,能對我仔細說說麼?”
李巖忙道:“開封城是河南的省會,防守很嚴,而且城內的人口過百萬,糧食充足。不像洛陽城這麼容易攻克。裡面的周王也不像福王這樣昏聵無能,更聽說守城的陳永福是個擅守的大將,我看咱們要攻取開封,恐怕沒那麼容易,也許要付出一些代價。”
王一凡點了點頭,李巖又接着說:“開封城的內城外二三裡處,有一個外城,方圓共四十八里二百二十三步,只有城基沒有城門,是當初金朝遷都開封后爲了防備黃河水患而建立。自古不設防守,這裡可以不用考慮。但內城卻十分堅固。”
“哦?”王一凡饒有興趣地問道:“請問李軍師,開封的內城又有什麼講究?”
李巖接着說:“內城的城牆外面是磚,裡面是土,據說都是從虎牢關一帶運去的,我曾親眼看過,土質很堅硬,而且中間伴着石灰。內城高五丈,上建敵樓五個,裡面都有弓箭和大炮射擊孔,大的城樓五座,角樓四座,星樓二十四座。環城的城壕寬五丈,底寬三丈,深二丈,上面有活動吊橋,易守難攻。”
王一凡又問:“這個環城壕中一年四季都灌滿了水麼?”
“是的。”李巖肯定地說:“東南兩面常年有水,西北兩面在枯水期的時候稍微淺一些,開封城共有五門,除了西門以外,其他四個門內海都設有月城,裡面各設內門三、四重。”
王一凡沉吟道:“看起來只有西門稍微好打一些。”
李巖笑着說:“不錯,而且若是咱們從洛陽出發,西門是離咱們最近的。而河南巡撫、布政司等各大衙門也在西城,便於破門後一路攻下去。另外周王府也是宮城兩重,宮牆足有兩丈多高。我看攻取開封如果不能智取,就要帶上火炮等重火器助戰了。”
王一凡點了點頭,暗暗在心裡定下了攻打開封的計議。